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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客与酒家女—台湾欧吉桑的情与义(PAR表演艺术 提供)
复刻选文 艺次元曼波

恩客与酒家女—台湾欧吉桑的情与义

吴念真vs.李永丰

纸风车剧团执行长办公室里头,招呼客人的不是咖啡茶水,而是槟榔、香烟、和烈酒。吴念真和李永丰,两位台湾欧吉桑才刚在沙发上坐定,就开始相互吐槽、把讦谯当亲热,台味十足,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南部阿公家,夜晚的四合院稻埕上,边喝茶、边听AM电台的卖药广播、边讦谯时政的那些叔叔伯伯们。

纸风车剧团执行长办公室里头,招呼客人的不是咖啡茶水,而是槟榔、香烟、和烈酒。吴念真和李永丰,两位台湾欧吉桑才刚在沙发上坐定,就开始相互吐槽、把讦谯当亲热,台味十足,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南部阿公家,夜晚的四合院稻埕上,边喝茶、边听AM电台的卖药广播、边讦谯时政的那些叔叔伯伯们。

对谈时间:2007年11月13日

对谈地点:绿光剧团办公室

问:你们的革命情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李:我们没有革命情感啦!应该说是我把他骗来剧场的。我们是拍《多桑》认识的,我跟你讲,人的感觉就像谈恋爱,你和他本来没什么关联,为什么一眼就瞧上,这是有渊源的,这一定要写下来,因为他去给人家算命……

吴:他说的有些东西不能写欸!

李:他上辈子是什么?是「酒家女」,所以他跟上辈子一样不会用真姓名出名……

吴:你他妈!算命的是说花名会比我本名出名,然后不喜欢喝酒啦,然后赚钱的事情都在晚上完成,还有恩客一堆,你要用各种不同的姿势配合他,你碰到不同导演、不同老板,就碰到这个倒楣鬼啊!

李:我真的是他的恩客啊,哈哈!

吴:就是有一个「气味」嘛!还有一个叫柯一正,介于我们之间。

李:十几年前,柯一正看我第一次在国家剧院演《欢乐中国节》,看了很感动,好像泪流满面,就来跟我说:「你真的做得很好,要不然我们一起来做。」后来,就把吴念真一起拉来做,因为在一起久了,那时我还语重心长跟他说,「恩客」跟这个「酒家女」说:「大仔,真正为你自己和为台湾做一些事情。」因为你知道,出来做不是要干嘛,就是「做爽」!

吴:做剧场没什么负担,唯一的负担是观众。我从来不管剧场界怎么看我,因为小说界不认为我是小说家,电影界不认为我是电影界,广告界也不认为我是广告界。喔,好愉快!有些人还写文章规定说:「他为什么不专精一件事呢?」我说放你妈个屁!我的人生要你来规画我喔,是谁规定人生要专精一件事,我觉得人生苦短,什么事情都要做一做,不要做害人的事情就好啦!如果我现在没工作,我想要卖面,我煮的面很好吃欸,我做的菜很好吃欸,我都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一做,就去尝试啊!

李:可是对我来说,我做剧场做那么久,对我来说有两个很重要的理由,第一个就是说像他这样的创作人才实在太少了,我跟柯一正都很崇拜他,他那个头脑「巧」得要死了!

吴:有些人批评我,为什么老是要做一些取悦人家的东西,我说不然要怎样?要教育人家吗?我真的没有资格教育人家耶!老师都没办法教育了,教育部长都老是被骂了,他妈的谁能教育谁啊?取悦不容易欸,真的,你看A片要取悦到人家,也是要演得累得半死,何况是一堆人在那边,要演一个故事,让台下观众开开心心的,那真的是不容易!老实讲,我没把握去告诉人家「人生多么怎样……」那我弄一个东西好玩,大家看一看,你抓到某些地方感动,它会想到什么,可以了啦!我们看电影不是也这样吗?我们不一定觉得这个电影真的很棒,但是某些部分「哇靠」打到你,让你想到人生已经忘记的很多事情,通通回来了,很好啊,多么愉悦!

问:你们这一辈台湾欧吉桑的特质是什么?

:爱面子、重义气,外面的事情比家里的事情还重要,别人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重要。

李:重要,绝对重要!

吴:了解别人的儿子比了解自己的儿子还多,别人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子更重要。

李:没错!

吴:常常做一些很虚无的事嘛!像我爸爸就是那种台风过后,先去帮别人弄房子,再来才弄自己的,他觉得这样才是男人啊。

李:从唐山过台湾的历史来讲,大家都是移民的人,大家都是「罗汉脚」,不互相照顾,谁来照顾你?所以那是台湾传统的生活文化。

吴:男女之间本来就有一个互补的,男人基本上是比较「外」的,他的想法是我今天要做什么,别人才会帮我做什么,格局比较大;女人是保护孩子、保护家庭,那是母性本能,你也不能说她错,她永远考虑到家里嘛。所以男人女人经常冲突在这个地方啊,女人永远不知道男人在干嘛。

李:不只是本省小孩,眷村长大的也是,那种移民的性格是一样的。

吴:男人一定是结交很多朋友,要组织才能保护,逗阵彼此才有照应嘛。我父亲过世前,身体很不好的时候只交代一件事,他说都不用担心,连抬棺木的人都已经分配好了,只是:「抬棺木,我的朋友都老了抬不动,你去请人,其他你们安心,我只要一倒下去,所有人都会来。」真的是这样啊!我父亲过世那天是大台风,我从医院把他运回到家里,半小时后,芦洲的人来了、板桥的人来了、基隆的人来了,所有生前好友,老头子全都来了。我说:「抬棺木,爸爸有交代说你们大家都比较没有力气了,我来用请的。」你知道他们讲什么吗?「一世人斗阵的,我们抬一下是会怎样?」所以我父亲出殡时,我哭不是哭我父亲欸,因为那已经隔了一个月了,那天出殡又是大台风,他们七早八早来,开始穿草鞋,大家都上了年纪了,而且都有生病,很久没做工,脚都瘦瘦白白的;要从我家把棺材抬到巷口,事实上没有很远,但因为在瑞芳,那个石阶差不多二十几阶,我端著牌位「抖」走在后面,看著他们那个脚,每一双脚都瘦瘦的,有的叔叔伯伯是生病很久的这样,然后一阶一阶扛上去,脚都在颤抖,我的眼泪就这样「啪~」出来,我觉得这是何等的情义!这种情义在现在不可能看到了,我多爱这种东西!有时候常听说朋友竟然可以因为政治分开,我觉得,干!那算什么朋友?政治人物有那么重要吗?

李:这十年来,或者说这七、八年来,我做剧场还有包括接一些广告、活动,对我来说,跟他们在一起,包括他啊、柯一正啦、还有这些朋友,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为什么?因为心里是安全的,我从来没有那么安全过。

 

问:这么有情有义的台湾欧吉桑,活在现代这个社会快乐吗?

吴:别人看起来,我们这一代的欧吉桑很奇怪啊!我老婆到结婚后很久才适应。她永远搞不懂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坐在那边,谈我的初恋情人,还谈得很高兴在写剧本,她还要拿水来给你们喝,帮你煮宵夜。我也知道很不好意思啊,可是要做事啊!一边说故事,一边心里想说「啊,死了!这样要怎么对我老婆交代?」最后,还有个金马奖评审委员,看完之后也跑到我家,又讲说:「那个东西好棒!那个东西很棒!」他来,我太太一样煮饭给他吃啊,到了他走,我去睡觉,我老婆就在哭,她说她已经忍耐很久了啊,她说心胸再宽大也没有办法容忍一堆人在妳先生面前歌颂他的初恋情人,她「冻未条」啊!接下来我一直安慰她,讲到五点多,跟她强调说:「我现在娶的还是你啊……」等等,但她还是坚持说:「可是她还是在你心里面啊!」

李:重点是,我还是你的第二个选择,不爽啊!

吴:最后是外面传来三声枪声,因为我们旁边是新店监狱,我跟她说:「在你哭泣的时候,有一条生命已经结束了,所以你可以睡觉了。」

(全文原刊载于第180期,2007年12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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