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出家人,经常在我身边走过,看过他们快乐地念经,也听到他们心中的迷惑。比在家人的迷惑更真实?或者更虚妄?他们也像一般人一样,在自己生活的舞台上,像一个影子掠过,无人知觉的影子,哪怕,那一位高僧已然成了佛……
我大概是从民国五十三年开始,住进了当时还没有拆、而且眷村文化正为主流时代的「四四东村」,直到海专毕业,由青少年到廿三岁,都住在那儿。所以我主要玩耍的地方,除了空旷的台北医学院,就是后山坡上的砲兵营,再来就是影响我很多的「松山寺」,座落在如今的台北吴兴街深深小路内的山脚下,我们眷村当年的后面。
松山寺的旁观岁月
寺里的点点滴滴我还知道不少,在庙里长大的,这么说不夸张。寺里的生命活力如何,当然是看寺里的人怎么生活,怎么修行,怎么去维持公有的秩序,怎么维持经济的来源……等等。当然,还有全世界都甩不掉的——人际关系角力战。
建庙初期,就像古来许多名刹的初期,总是有修为很不平凡的出家人,安身立命在那儿,带著一些同修或弟子,天天用功,逐渐地「超凡入圣」,甚至进入「圣凡不二」的崇高境界,但是我没有参加他们的修行功课,我只是几乎天天都会去报到的一个眷村小孩儿,玩也在那,聊也在那,有时还能吃也在那儿。更经常会带著书到那儿去看,准备学校的考试,通常看书是最没效率的,多半是玩,跟看著各种香客的来来去去。溥心畬的身后佛事,让我看到一些皇孙的贵族;主持人道安法师,是如何跟小孩儿和附近的百姓相处,如何在夜里跟台大的学生们,在大雄宝殿念经、讲经。各地的出家人,有坐公车来寺里,有轿车接送,也有自己骑摩托车,腾云驾雾一般赶来寺里参加佛事的,做完佛事,分一分自己该有的钱,辛苦地回出发地,或是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形形色色的出家人,经常在我身边走过,看过他们快乐地念经,也听到他们心中的迷惑。比在家人的迷惑更真实?或者更虚妄?他们也像一般人一样,在自己生活的舞台上,像一个影子掠过,无人知觉的影子,哪怕,那一位高僧已然成了佛。我,离开了「松山寺」很久了。
老和尚与友人的相知
廿六岁那年,在朋友开的一家二手汽车店打工,一天黄昏时分,进来一位出家人,四十多岁吧!化缘化了一天,进来要杯水喝。我和朋友两个人立刻礼貌招待,出家人精神很好,喝完水开始聊佛教的事,朋友听得入神,第二天朋友就开著自己的小车,按照出家人留下的地址,去新北市的深坑再进去的平溪山林里,拜访这位出家人。后来他只要有空,就开著小车去山里拜见师父聊天谈佛法,甚至皈了依。和尚让他守五戒,过了一个礼拜又去了,老法师问他五戒守得怎么样啊!我朋友说:全破了,和尚大笑。他们俩成了师徒,也成了好友,有一回朋友带我一块去佛堂玩,老和尚亲自煮面给我们吃。我一看那袋子里的乾面条,发满了绿色的霉,我说:哎呀!师父这不能吃了,师父立刻打断:可以,可以!就把面条往开水里下,我眼看著那霉,一会儿就自动浮上水面,不久,白净净的面就煮熟了,半点霉味也没有!!原来发霉的面条是可以吃的,他煮了一锅早上拔的竹笋汤,我喝了一大碗,说不上来地好喝!!大概是新鲜。后来我就没再去过那佛堂,那山里的一间小屋。
镜头一转,廿年没有音讯,我朋友也和老法师失去了联系,各忙各的。有一天,我朋友跟我说他又联系上了老法师,现在搬到台中去了,庙变得好大,在埔里。这位法师的影子变大了,好大,怹的法号叫「唯觉」。
那慈悲的容颜,四十来岁,曾经和我们回眸转顾。
怹和我朋友的相知,贵在知心,我,曾经旁观,一如在「松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