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戏剧大师布莱希特的创作根据地,柏林人剧院一直以来都是戏剧史上的重要地标,迄今也是搬演布莱希特作品的重要舞台。今日柏林人剧院的风格延续社会政治剧场的传统,肯定「剧场作为道德教育机构」的宗旨,在布莱希特的作品之外,制作以德国启蒙时期及廿世纪的经典剧作为主,期待透过剧作与当代社会对话。
因为剧场大师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而享誉国际的「柏林人剧院」(注1),真正的名字叫作「造船人河堤剧场」(Theater am Schiffbauerdamm),因其位于穿越柏林的史普瑞河(Spree)河畔之故。剧院紧邻市中心交通枢纽的腓特烈大街车站(Friedrichstraße),在柏林围墙倒下前,这里是东西德交界的一级战区。在一九五四年布莱希特的柏林剧团进驻前,柏林人剧院已有超过半世纪精采背景,犹如廿世纪德国剧场史的缩影。
批判社会与政治 布莱希特的重要舞台
一八九三年,霍普特曼(Gehart Hauptmann)最重要的社会写实作品《织工》在审查的压力下,就是在此首度私下搬演给「自由舞台」的成员看的。廿世纪初重要的奥地利籍导演莱因哈特(Max Reinhardt)即在此搭建了第一个旋转舞台,开启他后来的写实奇观美学。莱因哈特一九○五年在此搬演的《仲夏夜之梦》,透过旋转舞台,在观众眼前展现了一座「真正的森林」,彻底革新舞台效果,在剧场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注2)。
在廿世纪前半的动荡中,柏林人剧院保持其犀利的时代批判。一九二八年,布莱希特与库特.威尔的《三便士歌剧》在此首演;更激进的作品,如蓝佩尔(Peter Martin Lampel)的《柏林上空的毒气》甚至甫演出即遭禁演。到了纳粹掌权时期,虽有少数例外,然而剧院的演出方向原则上为纳粹宣传部所把持。不过二次大战一结束,在一九四五年百废待举的柏林,剧院旋即推出面对纳粹经历的时事讽刺作品,足见其在当时社会所扮演的角色。
一九五四年,由布莱希特与夫人,名演员海莲娜.薇格(Helene Weigel)带领的柏林剧团进驻剧院(注3)。直到薇格一九七一年去世为止,柏林剧团致力于发展布莱希特的史诗剧场,训练出许多后来在剧场界举足轻重的演员(譬如Ernst Busch就是当时剧团的成员,柏林著名的戏剧学院即以他命名)。同时,剧团的创作也全力保护作品不受东德当局的审查与修改(注4)。如今我们能看到布莱希特演出模型的记录,皆归功于剧团当时的工作,而布莱希特的影响力,也与剧团密不可分。由薇格主演的《勇气妈妈和她的孩子》Mutter Courage und ihre Kinder将剧团带上国际舞台。相对于其他剧院,柏林人剧院在国际上巡演的机会直至今日仍较其他剧院来得多,亦为当时奠下的基础。
七○年代的柏林人剧院推出特拉格连(B. K. Tragelehn)及海纳.穆勒(Heiner Müller)等人极具争议性的作品,屡屡挑战东德的审查制度,也确实被禁了好几次,创新的尝试受到了相当大的阻挠。一九七七年换总监之后,剧院宗旨确认为保存布莱希特的思想。两德统一后的柏林剧院先是由穆勒担任总监,穆勒去世后一度由现仍活跃的演员穆特克(Martin Wuttke)接棒,由他领衔、穆勒执导的Arturo Ui,至今仍在剧院的演出剧目中。在东德极权政府的统治下,柏林人剧院一方面受到干预;另一方面,社会主义的环境亦让剧院持续布莱希特政治剧场的发展路线。
不畏冲撞主流 却渐与当代脱节
今日柏林人剧院的风格延续社会政治剧场的传统,肯定「剧场作为道德教育机构」的宗旨。在布莱希特的作品之外,制作以德国启蒙时期(歌德、席勒、莱辛),以及廿世纪的经典剧作(伯恩哈德Thomas Berhard、弗里施Max Frisch)为主,期待透过剧作与当代社会对话。有趣的是,相较于其他剧院节目表上通常将导演视为主要创作者的习惯,在柏林人剧院仍保留剧作家先行,导演的名字则小小地写在下面。
自一九九九年迄今,剧院艺术总监为在八○年代有「德国剧场教父」之称的导演派曼(Claus Peymann)(注5)。派曼对柏林人剧院的重要影响有两方面:其一,除了德国当代经典与布莱希特之外,曾在维也纳城堡剧院(Burgtheater)奋斗了十三年的派曼,也引进了伯恩哈德、彼得.韩德克与叶利尼克(Elfriede Jelinek)等奥地利作家社会批判的犀利文本。其二,在派曼担任总监时期,亦延揽了许多重要导演,如查德克(Peter Zadek)、史特列尔(Giorgio Strehler)与塔波里(George Tabori)等等,展现了七、八○年代导演剧场的黄金时期。二○○三年起,罗伯.威尔森亦定期与柏林人剧团合作。○七年由胥坦执导,长达十小时的《瓦伦斯坦》,以及威尔森执导的《三便士歌剧》等,皆为柏林人剧院近年来颇受瞩目的作品。
然而,派曼领导下的柏林人剧院近年来难以得到评论界的认同,其作品风格及重要性似乎停留在上一世纪。千禧年来,德国剧场界公认的重要制作与导演多在柏林其他剧院工作,新锐剧作家的作品在柏林人剧院更是一部也看不到(剧院演出剧目中的当代剧作家,鲜有低于六十五岁的)。二○一二年,派曼向媒体表示自己在柏林的任务「失败」,并且批评当代剧作家尽是仅关注自身的肚脐主义文学(注6)。近年来柏林人剧院的演出在剧目选择上较其他剧院局限(注7),演出美学与观众群亦趋传统。
善用宝藏活动频仍 文化地位不可取代
虽然近年来在美学上的突破差强人意(注8),但是柏林人剧院仍以其特殊的历史遗产,以及坚实的演员阵容发挥剧场各种不同的角色(剧院有多部重演上百次作品,这是在其他剧院较少发生的,上述的Arturo Ui,甚至已演出近四百次)。每月的节目表上,单是在大厅就推出十五部不同的作品(其中包括一到两部首演新作),此外还有小型空间的演出、座谈、音乐会、读剧等活动。柏林人剧院亦会不定期办理相关展览,善用其丰富的历史资源;读剧或音乐会上也常可见到德国剧场史上的老牌演员(如Angela Winkler等)亲自上阵。作为「布莱希特的剧院」,柏林人剧院在柏林的文化脉络中,仍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位于当年冷战前线的柏林人剧院,其作品从生猛批判的政治剧场,至今逐渐丧失力量的轨迹,亦是对文本中心的政治剧场在今日社会之可能性的提问,并突显了剧场表现方式与时俱进的必要性。剧场若不再当下,有的也就只是历史而已。
注:
- Das Berliner Ensemble,正确的译名应该是「柏林剧团」,较常见的译名误将形容词“berliner”(「柏林的」)理解为「柏林人」之意,才会译成「柏林人剧团」。然而为比照惯例、符合阅读习惯,文中仍沿用「柏林人剧院」的名称。
- 这个时期的剧院名称为“Neues Theater”(新剧院),1925年后才更名为造船人河堤剧场。
- 1956年布莱希特即已去世,薇格是剧团实际的领导者。
- 布莱希特与东德政权间的关系,在剧场史上仍备受争议。
- 目前剧院由四位总监共同经营,包括与派曼多年的戏剧顾问Hermann Beil,不过十几年来派曼仍是主事者。
- www.tagesspiegel.de/berlin/berliner-ensemble-intendant-peymann-sieht-seine-arbeit-als-gescheitert-an/7398028.html
- 身负传承布莱希特包袱的柏林人剧院,目前的演出剧目中有10部布莱希特的作品,亦有多部伯恩哈德或弗里施的作品。其他剧院少有这样重复搬演同一位作家多部作品的安排(莎剧、希腊悲剧与契诃夫除外)。
- 剧院说法是柏林人剧院不跟随潮流、坚持批判文本的传统。详见剧院网站中历史沿革的介绍,www.berliner-ensemble.de/。
艺术总监
克劳斯.派曼 批判资本主义的剧场大砲
一九六○年代便以韩德克直接辱骂观众的《冒犯观众》Publikumsbeschimpfung一剧得到注意的派曼,五十年来的创作宗旨可说是始终如一:「做有权势者屁股上的刺」。不怕用作品冲撞主流价值,派曼是少数至今仍坚持对权威、对资本主义严厉批评的大砲导演。穆勒说:「所有人都离开这栋起火的房子了/除了派曼/他在里头往外看」。曾在维也纳城堡剧院(Burgtheater)担任十三年总监的派曼,与剧作家伯恩哈德合作密切,共同制作了如《英雄广场》Heldenplatz等多部掀起争议的作品。他在柏林人剧院执导了多部布莱希特的作品,包括《母亲》及《勇气妈妈和她的孩子》等。不过,评论界多认为派曼近年作品过于教条化,缺乏深意。
柏林人剧院好几位导演都是当年柏林剧团的演员(如Manfred Karge、Katharina Thalbach),演而优则导。此外重要的导演包括塔波里和朗霍夫(Thomas Langhoff)等。(陈佾均)
推荐制作
塔波里《等待果陀》Warten auf Godot
威尔森《三便士歌剧》Dreigroschenoper
与《莎士比亚十四行诗》Shakespeares Sonette
派曼《丹顿之死》Donton’s T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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