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其他喜欢直接挑战听众,将作曲技法当特技表演,却吝于施舍聆听者乐趣的当代作曲家,佑斯特挑战的是听众感官满足的最大极限值。主题与旋律宛若佑斯特时而兴高采烈、时而目不暇给的情感冲击,充分展现作曲家口中「充满水分,活力与流动性」。
NSO名家系列「乐起地平线—布鲁克纳第六」
2012/12/16 台北 国家音乐厅
听完《台北地平线》,一个疑问不停的在我脑中盘旋:克里斯蒂安.佑斯特(Christian Jost)在台北仅花六周,就几乎参透了这个两百六十多万市民日夜固著的城市。在那四十二天里,他到底去了哪些地方……
台北地平线 曲终才破晓
台北「比曼谷带电,比东京温暖」、「非常开放的城市,人们非常友善」、「天气很热,充满水分,让我出汗,却让我充分享受。」这些佑斯特对于台北的观察与感想,简直是荣誉市民舍我其谁。但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抑或西施当前肖想做情人,还是得作品见真章。这首十五分钟的《台北地平线》,打从宛若淡水河口旭日东升的三度音动机开始,佑斯特就扬弃了广角与鸟瞰,改采平视的视角,穿梭的运镜与入世的态度,迅速拉起一张日正当中下的台北百工图。
有别于其他喜欢直接挑战听众,将作曲技法当特技表演,却吝于施舍聆听者乐趣的当代作曲家,佑斯特挑战的是听众感官满足的最大极限值。主题与旋律宛若佑斯特时而兴高采烈、时而目不暇给的情感冲击,充分展现作曲家口中「充满水分,活力与流动性」。赋格、对位,不谐和的音符与大胆的调性,营造出复杂声部的织体交错,节奏与音色的饱满张力。这正是作曲家将身心灵悉数浸泡在台北37°C的酷暑之下,挥汗如雨却心绪翻搅的台北万象。后半段的圣咏与其说是爬梳台北的各种主题,毋宁说是佑斯特透过力道层递重复加重的下行音阶,既阐明了台北形形色色的外在,是如何点滴积累在台北人的灵魂深处;更是将作曲家目光所及的台北形象,如镌刻般烙印在情感的最底层。于是在曲终我们才发现,台北的地平线,此时才破晓。
莫札特与布鲁克纳 沦为拱月之星
相较于此曲的精采,开场的莫札特与下半场的布鲁克纳,则不免有众星拱月之感。那个甫结束威震中日巡回演出的「台湾爱乐」尚未回神,我们廿五年来所熟知的「国家交响乐团」,当天也不处于最佳状态。《哈夫纳》交响曲气壮理不直,莫札特往贝多芬多靠了两大步,架构的恢弘与气势的雄浑充分展现,却顾此失彼于音色、节奏与乐句的质地缺乏弹性,音乐更失去了灵巧与慧黠。至于布鲁克纳的《第六号交响曲》虽被称为「最照顾听众」的作品,下半场的吕绍嘉却宛若气力放尽在《台北地平线》。拿手的情绪堆叠与流体力学仅仅在终乐章结尾时图穷匕见,更多时间仅是以直观的乐思正面迎击。偏快的速度与明朗的造型固然让布鲁克纳变得和蔼可亲,但却不应该是吕绍嘉与NSO应有的水准。然而在低荡的状态下维持高标的专业表现,正是杰出乐团要晋身为一流、甚至传奇乐团的必备条件。好吧,或许乐团与指挥仍在调时差吧……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九百年前苏东坡就已经说过了。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本场演出从佑斯特的《台北地平线》,到莫札特与布鲁克纳的吕绍嘉与NSO,我不免有些许疑惑与忐忑——到底我们真的是外人眼中遍地是黄金,还是自己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