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与艺术经历的与众不同,让编舞家乔瑟夫.纳许的舞作展现出独到的风景。在法国七○年代「新舞蹈运动」的观念风潮下,学习默剧肢体的纳许踏入舞蹈领域,带入文学思维,多元背景的舞者有意识的身体,让内在动机与外在肢体取得一致,让其舞作更达哲学层次。他的许多作品巡演周期长达十年以上,究其原因,除了日常性的肢体特色及肢体剧场的文本叙述外,内容不追随流行,持续探讨人性永恒主题的坚持,亦展现了真正艺术家的胸襟。
2014TIFA—乔瑟夫.纳许现代舞团《伍采克》
2014/2/21~22 19:30 2014/2/22~23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INFO 02-33939888
现任法国奥瑞安国家编舞中心艺术总监,编舞家乔瑟夫.纳许(Josef Nadj,1957-)其人正如他的家乡——东南欧巴尔干半岛复杂的种族、国家与历史纠结,也有著与众不同的身世与舞蹈经历。
他是前南斯拉夫裔法国人,出生于塞尔维亚的匈牙利语系家庭,于布达佩斯大学读的是音乐与舞蹈史,课业之余跟所有家乡的男孩一样学习武术,手长脚长的他,曾经跟一位波兰老师学习动作剧场;一九八○年来到艺术之都巴黎,追随了两位默剧大师马歇.马叟(Marcel Marceau)与艾田.德库(Étienne Decroux)共五年的课程,这段学习过程影响了他之后的所有舞蹈创作。当然,期间他也在巴黎开始接触了舞蹈,并结识当地的表演艺术圈,创作表演欲望强烈的他,最后竟然勇敢地创办了自己的舞团,隔年推出的作品《北京烤鸭》Canard pékinois(1987)一鸣惊人,从此正式成为编舞家。
因缘际会 从「新舞蹈运动」中崛起
这一路从历史系、武术、默剧、跳舞到编舞,完全非科班并且跨领域的过程看似传奇,但其实是因缘际会,正好在历史的进程中,接收了法国「新舞蹈运动」(Nouvelle danse française)的成果,包括他自一九九五年开始接任国立编舞中心艺术总监至今。
话说西方舞蹈的历史,在经历了辉煌的芭蕾王朝、寻找生存意义的现代、与解构意义的后现代之后,舞蹈创作者发现了除了肢体、音乐、美术与题材,这些已经发展成熟的自身领域,外面的世界可能更为宽广,于是他们便尝试开放舞蹈的形式到内容,积极向外寻求可开发的领域;譬如今天我们所熟知的德国「舞蹈剧场」,碧娜.鲍许接手了老师库特.尤斯(Kurt Joss)的观念与经验,并且大大地发扬,舞蹈在形式上向戏剧领域取经,并在题材上介入平民社会。这个现象无法光用简单的「跨领域」来解释,而是整个舞蹈观念的开放,也可以说是舞蹈领域的扩张,并且还有更深的内在含义,譬如在法国于七○年代兴起的「新舞蹈运动」。
法国在风起云涌的六八学运年代后,产生了许多人文思想上的重大转变,新舞蹈运动便是其众多产物之一。此运动与戏剧界的「去中心化」呼应(剧场不应集中在巴黎,戏剧应该下乡,并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都是舞蹈界呼应时代精神的转变,积极开发属于时代的舞蹈语汇;在制度上的显著成果,便是文化部从一九八一年开始在法国全国各地广设了十余个国家编舞中心,任命了十余个国家编舞中心的艺术总监,更培育了更多的舞者、编舞家与观众。而这个举动的意义也大大影响了法国舞蹈之美学发展,譬如非科班的编舞家纷纷加入、作品内容向普罗大众的生活及环境取材、形式愈来愈多元、领域大量向外借取连结,于是整个舞蹈的面貌开始有了极大的改变(而高潮就是九○年代中萌芽的「不跳舞」Non-danse运动)。而纳许便是结识了法国新舞蹈运动中两名重要成员——弗朗索瓦.维黑(François Verret,为来过台湾《肥皂歌剧》编舞玛蒂德.孟妮耶Mathilde Monnier的先生)和凯瑟琳.迪维黑(Catherine Diverrès),并且在相互观念的影响之下迈向编舞生涯。
文学底蕴与多元舞者 打造丰富舞景
纳许本身学的是肢体默剧,跨入舞蹈领域也一并带来了文学性,创团作品《北京烤鸭》叙述六名舞者围绕在一个餐桌,他们梦想可以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后离开这里,而象征中国的北京烤鸭,对于纳许东欧共产主义国家之背景,有著共同苏联老大哥的政治隐喻,当然北京烤鸭从未出现,六位舞者被囚禁在欲望的身体张力之中,最后以一个东欧寓言故事结束舞作,但说故事的同时,角色却一个一个死去,故事以黑色幽默的方式进行。这个带有贝克特、卡夫卡式的奇特诡谲意象舞作,探索人物内心梦一般的心灵空间,悲观但幽默的叙事方式,并且带有强烈的东欧民族性风格,处女作品一推出,马上获得巴黎舞蹈圈的好评;我们都知道,巴黎正是荒谬主义戏剧的诞生地,而纳许正是继玛姬.玛汉的May B之后,再次以独树一帜的个人风格,用舞蹈肢体向荒谬主义致上敬意。
纳许的舞者来自各方,演员、舞者、体操、默剧、杂技等等,这些舞者的舞蹈形式所展现的,并非只是可以抵抗地心引力的高超肢体能力,而是注重结合舞者内在心灵,包括其文化背景,并专注于对人类生存状态细节描写的身体动作,这跟碧娜.鲍许所关心的「舞者为什么动?」之动机论相符合,舞蹈寻求动作于身体内外的精神层次追求,并且因为这些非舞蹈科班训练的舞者,反而让内在动机与外在肢体可以取得一致,舞者带著有意识的身体,并在编舞家的带领之下,走向更为哲学的艺术层次。
《清晨诗篇》Petit Psaume du matin(2001)是纳许与碧娜.鲍许舞团最重要的舞者——多明尼克.梅西的双人舞作品,原来的计划只是梅西的独舞,结果成为两个男人的镜像。身著深色衣服的两位舞者,在几组桌椅的白色地板舞台上,利用日常生活物件,包括两个面具的画框,与简单但细腻成熟的肢体动作,上演关于两人对于舞蹈、旅行或东方剧场的经验分享,特别是两位编舞家对于舞蹈肢体的想法,甚至直接展现两人满布岁月痕迹的身体,非常细腻地展现两位成熟艺术家的生命,作品结合了人与偶的诗意交叠,将生命的存在用不同的距离指涉,丰富地展现诗意的身体。
跨足多种领域 艺术更为多元化
纳许的作品都算是长销型,许多早期作品演出周期都可以长达十年以上,譬如分别在二○○二年与二○○五年来过台湾演出的《夜无眠》与《岁月的玩笑》,或者即将来台上演的《伍采克》(1994),其官方网站上也标记《哲学家》Les Philosophes(2001)将在今年再度巡演,这也显示了纳许的作品,真是经得起时间考验,可以愈陈愈香。究其原因,除了日常性的肢体特色,以及肢体剧场的文本叙述,作品内容不追随流行,持续探讨人性永恒主题的坚持,展现了真正艺术家的胸襟。
纳许除了编舞、跳舞之外,还兼有摄影与绘画的创作,二○○六年担任第六十届亚维侬艺术节协同艺术家时,除了他多部舞作的演出,还有美术、摄影的展览。独舞作品《暴风雨后的景色》Paysage après l'orage(2009)中,便展现了他的绘画才华,在透光的毛玻璃上,用黑色颜料当场作画,而这也是一个述说艺术家创作时内在欲望的作品,他勇敢在舞台上展现自己对于家乡与艺术的私密情感,并配合与音乐家的现场即兴伴奏。纳许也经邀请不同的艺术家共同创作,《最后风景》Last Landscape(2005),邀请俄国即兴爵士音乐家Vladimir Tarasov现场配乐并共舞;最惊人的是与西班牙画家米格尔.巴塞洛(Miquel Barceló),共同在全部都是陶土的舞台上,两个人的身体不断与陶土塑形,成为暂时雕塑的舞作Paso Doble(2006)。
这位非舞蹈科班出身的编舞家,成功地将其他艺术类型带入舞蹈的范畴,音乐、雕塑、绘画、摄影、默剧、戏剧等等,即将来台演出的《伍采克》更是将德国剧作家毕希纳(Georg Büchner)的著名剧作,改编成舞蹈作品,而这就是本文前面所提,法国新舞蹈运动一路发展,在今天开花结果的丰盛成果之一。而综观在愈来愈走向「总体剧场」的今日表演艺术潮流之下,跨界或许只是外在表象,内在对于表演艺术渴望平民化,展现更为人性的真实内在情感,不被所谓「领域」之定义所牵绊,展现更为多元化的当代景观,观赏乔瑟夫.纳许的作品,相信能为我们带来一些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