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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其楣(林铄齐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台湾第一个聋剧团编导

汪其楣 把自己「归零」 就能创造无限

从第一次看到聋人表演就深受吸引且感动,到成立台湾第一个聋剧团,剧场编导汪其楣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她认为聋人是天生的表演家,也对表演充满热情,只要找适合的方法相互沟通,一样可以在表演艺术发光发热。常有人问她:为聋人导戏有什么困难?汪其楣总说,忘掉专有名词,把自己「归零」,就能创造无限。「导演最重要的工作,不就是想办法和所有人沟通,找出每个人的特质,让他有所发挥。」

从第一次看到聋人表演就深受吸引且感动,到成立台湾第一个聋剧团,剧场编导汪其楣一路走来始终如一。她认为聋人是天生的表演家,也对表演充满热情,只要找适合的方法相互沟通,一样可以在表演艺术发光发热。常有人问她:为聋人导戏有什么困难?汪其楣总说,忘掉专有名词,把自己「归零」,就能创造无限。「导演最重要的工作,不就是想办法和所有人沟通,找出每个人的特质,让他有所发挥。」

无障碍阅读推广首部曲─文学与剧场《我带你游山玩水》舞台剧

5/30~31  19:30   5/31  14:30

台北 诚品表演厅

INFO  02-33939888

作家康芸薇追忆丈夫过世后随风而逝的美好岁月,以及儿女陪伴下走出伤痛的散文集《我带你游山玩水》,五月,将由导演汪其楣改编为舞台剧,在文化部「无障碍阅读推广首部曲—文学与剧场」系列活动中发表。

元宵节后,《我带你游山玩水》演员们集合,借一所高中的韵律教室展开排练,探索著出发。

「妈妈,妳去游山玩水,我其实心里还蛮想妳的,也想念哥哥和姐姐,还有,想念在天上的爸爸……」有人念著台词,有人挥动手势,「勿忘我,勿忘我……」的歌声,回荡在放学后寂静的校园。

汪其楣跪坐在地板上,一会儿提词,一会儿帮著唱,演员走位错了,情绪不对了,又赶紧起身,一下大声喊,一下又凑到演员面前比画说明起来,有人分神开始玩耍,她又成了纠察队,半威吓半劝阻:「你的台词练好了吗?」「到旁边再复习一下。」

这趟从文学到剧本书写,再变成立体表演的旅程,走起来并不轻松,汪其楣是「导游」,更像带著新兵的士官长。参与演出的演员有盲人、聋人、坐轮椅的,以及剧场演员,大家以不同的感官经验「游山玩水」,汪其楣得全面关照,她笑说:「就像带兵打仗一样,要有方法。」

地板上,除了一般剧场排练用来定位的有色胶带「马克」,还以较为立体的水管、压条作为引导,看排时问:「今晚没看到盲人演员来排练?」汪其楣指著:「穿牛仔裤的男生、长头发的女生是盲人……」我们有点讶异:「完全不像!」她骄傲地说:「因为,这是无障碍舞台呀!」

首次看聋人表演深受吸引  从此投身聋盲表演

汪其楣的骄傲,是花了卅多年摸索出来的。从一九七八年为台湾第一个聋剧团编导《飞舞的手指.表现聋人生活》,她从那个不知能为聋人做些什么,也不知在台湾有什么发展,内心惶惶的青年剧场导演,到现在,行动依旧积极,态度依然坚定,只是,多了岁月磨练下的淡然,「做出戏不见得能改变社会的观感,但至少可以证明艺术是不设疆界的。何况这些人平常就行走自如,是一般人对他们的能力有刻板印象。」

「妳不是很凶?会骂他们吗?」汪其楣回:「何必骂!聋人是用视觉在感知的,大声吼也听不见,他们甚至可以选择不看你,要用有效的沟通方式。盲人和聋人都需要更详尽的情境解说,其实任何演员都一样。」

一九七○年代,汪其楣在奥勒冈大学当研究生,也教初阶表演课程,一次在西北戏剧年会遇到美国聋剧团举办的工作坊,深深被吸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聋人表演,没想到如此精采而生动。」暑假回台,汪其楣和当时在盲聋学校任教的作家谢霜天联络上,到她班上和同学进行短期的戏剧活动,汪其楣更心动,想著:「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和这些天生的表演家一起工作?」

为了对聋人多些了解,她跑去奥勒冈大学教育学院寻找与聋人相关的课程,只有「读唇教法」,上课之外,还到当地老人中心实习,教听力逐渐丧失的老人读唇语,后来,因缘际会担任该中心老人剧团的导演。那时,汪其楣已导过贝克特《终局》、尤涅斯柯《秃头女高音》等西方剧作家的作品,而走入所谓「常民」的导演实务,可说是从这些美国阿公阿妈开始。

因缘际会成立聋剧团  首次公演回响热烈

汪其楣认为,一个剧场导演,不是只能够和专业者工作,也要能与非专业的人沟通,「艺术教育不该成为专业障碍,变得只会和圈内人合作。」

一九七六年,汪其楣学成返台,在大学兼课,认识在台湾推动手语教育的美国语言学者史文汉。大专聋友会在史文汉家中聚会,一直把成立聋剧团挂在心上的汪其楣也去了,「那场聚会,每个人都慷慨激昂说出一堆理想,轮到我说话,我说:我只会排戏,聋朋友听了跃跃欲试:『我们本来就想演戏!』」一九七七年九月十八日,聋剧团就这样诞生了。

团长顾玉山提供位于厦门街的公寓作为排练场,汪其楣带了两位文化音乐系的学生林举娴、陈慧中当助理,每周五晚上与聋友们排戏。「我告诉自己:不要带著先入为主的观念走进他们的世界,先认识聋朋友,再谈要做什么戏。」

「聋人的世界并非全然无声的,他们对声音很感兴趣,音乐系两位学生教聋朋友看五线谱,也用身体了解节奏,大家学得起劲,两位助理也以所知有限的手语乱打一通,大家在一起几个月后,聋剧团的戏就这样慢慢发展出来。」

汪其楣记得,每回排戏,客厅总是坐满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充满好奇,她才发现:聋人缺少一个可以自由自在参与的空间,用自己的语言让他们感到自在,也兴起日后成立聋人社团的念头。

一九七八年,聋剧团在台北金华街月涵堂举行首次公演《飞舞的手指.表现聋人生活》,引起很大的回响,连门口都站满人,文教界看完演出大受感动,作家在报章撰文,国中校长看了提出邀约,汪其楣以手语歌进行聋人听人交流的点子,也大受欢迎,公演结束,想要学手语的询问不断,促成手语班在各地开课,学手语蔚为一股风潮。

戏成功了,聋人的戏剧潜能被看见,手语的优美被肯定,但是,戏剧解决得了聋人在社会上和教育上遇到的困难与障碍吗?汪其楣决定去找答案。她去过日本和美国参访,在美期间,拜访美国聋剧团、华府高立德大学、罗彻斯特的聋人科技学院,高立德大学从警卫到校长皆打手语,校内还有多位博士学位的聋人教授,汪其楣想:何时台湾也能有这么好的特殊教育环境?

为自己开路  生命绽放光彩

在古埃及艺术课堂上见到一位女教授手口并用地授课,却有一位坐在第一排边边的学生,还要依靠手译员站在面前打手语,「他是外国学生吗?」汪其楣想。

原来,那个人不仅听不见,还是弱视,必须有人在面前打手语才行。下课后,看见那位学生坐著轮椅离去,汪其楣受到很大冲击:「这位聋生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清楚,肢体也不方便,但他没放弃追求丰富心灵、开拓知识和视野的权利。」

「每一个人必须自己给自己开路。」汪其楣顿悟: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努力。

带著满满的能量回台,继续打拚,开始第二出戏《雕龙记》排练。同时,聋友及听人志工们成立「手语俱乐部」,没场地,就把台北新公园(现在的二二八纪念公园)当成临时报到所,大家开心「唱」完手语歌,就开始规画工作。

聋人、听人一步步努力,接著建立手语之家,并申请成立中华民国聋人手语研究会,汪其楣当了三届理事长,再交棒给聋人,之后,国内陆续衍生出更多的全国性或地区性聋人社团。

一九八○年代,汪其楣虽然忙于参与艺术学院(今台北艺术大学)建校工作,以及教学与创作,在聋人戏剧上常退居第二线,但她开始注意到其他被边缘化的艺术发展,在学校开了几年通识课程「特殊艺术理论与实习」,希望学艺术的学子能创造出有效又有趣的方法,和感官习惯、肢体活动方式及心智感知能力不同的人一起合作,一起活动。

汪其楣说,现在台湾有很多优秀的盲人音乐家、盲人棒球队,聋人摄影家、聋人舞蹈家,以及长期努力破除障碍的听人同道们,「是他们不断挑战我,启发我在特殊艺术这条路上不断有新的想法。」

聋盲携手演新戏  想方设法沟通无障碍

几年前,汪其楣提早从成大中文系退休,除了想好好编导几出戏,自己登台主演,另一重要计划是,再培养新一代的聋人戏剧人才。二○○五年,她随「听障体协」到墨尔本参加聋人奥运,下一届聋人体育盛事就要在台北主办(二○○九年听障奥运),于是,汪其楣又邀约三位资深聋演员,二○○八年一起筹组「拈花微笑聋剧团」,全台巡回了廿余场《飞手舞聋.聋舞手飞》聋剧列车,希望民众一方面为田径场上的聋人运动员喝采,也欣赏聋人在剧场的表演才华。二○一一年,国际佛学会议在台举办,拈花微笑又受法鼓佛教学院邀请,推出了佛典故事《悠悠鹿鸣》,先演出国语配台湾手语版本,再推出英语配台湾手语的版本,并发行DVD。

去年,文化部拟订「无障碍阅读推广」计划,身兼中华民国身心障碍者艺文推广协会秘书长,推动视障艺术季十多年的女高音朱万花,与汪其楣「肝胆相照」,两人都认为盲人、聋人可以一起合作,汪其楣满腔热血又沸腾起来,帮著写这个「由文学到剧场」的企画案参加比案,她笑说:「这辈子还没写过标案呢!」

该做什么戏?汪其楣在家中书柜中搜寻,想起好友席慕蓉评审的九歌年度散文奖作品:康芸薇的《我带你游山玩水》。作家白先勇的序说,康芸薇的散文「以情感人」,写人生总是「暖洋洋」的。汪其楣就到朱万花的按摩院,一边按摩一边读给朱万花听,朱万花听得频频拭泪:「她写得真好!就做这出戏吧!」

今年初公开甄选了盲人、聋人、轮椅者及剧场演员,汪其楣依照演员的特质编写文本,发展场上各类元素,还得自己寄DM,协调演出场地,「我们没有庞大的行政团队,什么都得自己来!」但汪其楣忙得开心,好像又回到一九七○年代和聋友们一同打拚的美好年代。

常有人问:为他们导戏,有什么困难?汪其楣总说,忘掉专有名词,把自己「归零」,就能创造无限。「导演最重要的工作,不就是想办法和所有人沟通,找出每个人的特质,让他有所发挥。」

汪其楣不讳言,盲聋一起演戏,并非毫无困难。刚排练时,经常卡关,「糟糕!到这里聋人要如何启动?盲人又怎么知道该接台词了?来来来,我们来找cue。」她相信,「一定会找到方法」。「盲人看不见聋人的手语,聋人听不见盲人说话,但他们乐于相互认识,彼此沟通、包容、亲近,对表演这件事有热情,每回排练,总会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看到更细致的感动。他们这么无障碍,做导演的更要加油,也要无障碍啊!」

卅多年了,聋人的处境有变得更好吗?汪其楣想了想:「环境也许好了些,但人的观念并不见得。不过,就像传教一样,永远要再说一遍!」近七十岁的汪其楣,用嘴巴说,还用手、用身体说,也用满满的一颗心,她的聋人戏剧之路,说得更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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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美国奥勒冈大学戏剧硕士。剧场编剧、导演、制作人及策画出版人,也参与演出。曾任教中国文化大学、台北艺术大学、台湾艺术大学等校戏剧、音乐、舞蹈系,以及成大中文系。

◎1977年开始编导聋人戏剧,并推动聋人语言文化,担任台北聋剧团1978《飞舞的手指.表现聋人生活》、1979《雕龙记》、1984《给你一块土地》导演。2008年再度创办拈花微笑聋剧团,担任艺术总监,推出《无声的荣耀》、《悠悠鹿鸣》、《我带你游山玩水》等制作。2010年编撰《归零与无限——台湾特殊艺术金讲义》一书。

◎其他剧场作品:《人间孤儿》、《大地之子》、《天堂旅馆》、《一年三季》、《复制新娘》、《舞者阿月》、《歌未央》、《谢雪红》、京剧《胡雪岩》、豫剧《浪漫传奇拜月亭》等廿余部,并指导昆曲、南管等演出与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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