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勒贝克便是这么一个人,一位政治不正确的作家,他的《情色度假村》要戮破的就是现代社会的这些表面现象,作者大胆毫无忌讳地谈论现代人的虚伪,及性爱,他本人也热衷的性爱,藉之呈现现代消费社会的物欲和空虚感。
如果我不了解爱,了解其他一切又有何用?──韦勒贝克
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这世界,或者,这两个字太广泛了些,这周遭,是如此虚伪、表面和肤浅?人们说一样的话,并期待你回答一样的话。小说或戏剧题材多半重复相像,人物主角的问题只是等待著情感的救赎?
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大家习惯于某种「政治正确」的表达,而许多内容其实又因为政治正确而不正确。大部分的人已经习于所谓的政治正确,所以有人才会对不正确的政治正确非常不耐烦。
大胆写出现代人的一无所有
韦勒贝克(Michel Houellebecq)便是这么一个人。一位政治不正确的作家。他的《情色度假村》Plateforme要戮破的就是现代社会的这些表面现象,作者大胆毫无忌讳地谈论现代人的虚伪,及性爱,他本人也热中的性爱,藉之呈现现代消费社会的物欲和空虚感。
韦勒贝克从出版《扩张的战场》起,便引起欧洲文坛的重视,因为没有人敢像他那样冒犯读者,他大胆写出现代人的一无所有,最后只剩下性高潮,而爱情总是失落的,人物在城市边缘的超市买一两件物品回家,吸烟站在大楼公寓窗户前,看著邻居的灯光逐渐暗了下来。
或者,人物来到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场域,听著或看著旁人对物欲和性爱的渴求,甚至换妻俱乐部,乃至于泰国情色度假村;或者,人物便是他自己,韦勒贝克毫无掩饰之心,他甚至自己饰演《绑架韦勒贝克》这部电影,三天拍完,自己演自己,直言对性爱的癖好,他如何安全地使用迷幻药LSD,不一而足。他在女记者访问他时,跳过让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要求对方和他性交。
表面是如此地表面
韦勒贝克的文字直接、赤裸、暴力、煽动,他掀开现代社会的表面,这么说好了,一切本来就像沙发布或桌布,都包装妥当,表相的表相,大家使用久了,也相当习惯。但他掀开一角,你因此知道,原来,表面是如此表面,而一切原来是掀开后的样子。就是掀开。没有人敢去掀开,或者没想到要去掀开。
有的话,那是彼得.韩德克(Peter Handke),他在七○年代写了《辱骂观众》Publikumsbeschimpfung(或译《冒犯观众》),但要真的辱骂,那样整场辱骂,似乎又过于费力,韦勒贝克只是用锐利的刀子划下一角,他掀开,只是掀开,所有的社会现象因此都会显现。我们因之看得很清楚:表面是如此地表面。
而表面到底多表面?现代社会完全地消费化了,连性爱也完全消费化,这是韦氏关心的主题之一,因为即便性爱可以消费,有的人要多少性生活便有多少性生活,有的人却终生只能靠自慰,无论是什么阶级。那是真正的孤独,连性都必须消费及被消费。韦勒贝克是社会议题的挑衅者。
韦勒贝克如今是欧洲文坛大红人,每一本书的出版都是盛事,法国文学评论家推崇他是继卡缪之后最重要的作家,封以「新存在主义」大师,也有人说他是「抑郁主义文学」(Deprimisme)的代表。他不是一个政治正确的作家,却得了法国文学最重要的龚古尔文学奖。
史蒂芬.夏夫表现抢眼
德国舞台剧导演基米一向喜欢改编文学大师的作品,历年来,他从契诃夫、乔依思、奥尼尔、卡缪、布许纳、易卜生、品特、葛兹(F.X. Goetz)到杜斯妥也夫斯基。去年,他看上了韦勒贝克。
巧妙的是,他的妻子卡蒂亚.哈斯是德国著名的舞台设计师,和他合作无间。在《情色度假村》,哈斯以瞹眛的透明布帘和准确的方块空间移动,进一步展现了基米慎密的舞台风格,那天衣无缝的舞台布局,也在影像的推展和连结中,逼进了观众的现场感受,画面摇晃重置隐隃今日处境,颓废没有出口的时代,只剩下存在,或说,存在本身;演员被放大的表情,蒙太奇的瞬间影象,呈现了现代社会的繁复和孤寂,抽离了个人与社会的直接关系。《情色度假村》在德国的演出非常轰动,一票难求。
《情色度假村》的成功,有一半的原因来自剧中主要人物米谢(应该就是韦勒贝克的化身),由演员史蒂芬.夏夫饰演,他的表现十分出色贴切。夏夫生于东德,十四岁那年见证两德统一,东德是他的阴影,可能因此他与一些出生在西德的演员有所不同,再加上他身材高大,或许因此总是有意缩小自己。他的演出细腻又狂野,他说:「为什么要客气?」为什么要客气?为什么礼貌乃至虚伪?这也是许多舞台剧演员的问题,无论你演谁,你都是那个真正的自己,不必假装自己是谁,不必再那么客气,你是或不是,别再装了!
夏夫自承,演戏是他自身生存的一种方式。演出时,因此特别清醒,他尽情发挥,甚至不畏惧自己偶尔的失控,这是为什么他常觉得他的演出和观众看到或陈述的略有不同,他不想当壮汉、巨婴,或者英雄,他希望自己能像剧中人物一样,赌上一切,偶尔他看电影或戏剧会愤怒,明明可以好好演,一些人却在说台词,模仿一些没必要的假样子。于他,在绝望的时刻,你必须搞笑,只有如此,你才能拯救你自己。
除了韦勒贝克、基米和夏夫,还有一个我喜欢这出戏的私人缘由:《情色度假村》是由慕尼黑室内剧院制作首演。我在那个城市住过太多年,在那里看过太多戏了,我对这个剧院充满各种美好回忆和情感。它是我心目中最独特的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