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艺术杂志

一日开会始

对剧团而言，经过星期五六日演出，星期一团员情绪多处于大功告成的贫血状态——然而这种情境，并不存在于如果剧团。

早上九点，十几名同仁便鱼贯进入小小会议室，先到的人依序往长桌里边排排坐，晚一步进来的拉把椅子挨墙边坐。他们像学生在教室，等「老师」赵自强来上课。

赵自强出现时，手里拿著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本子，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跟同仁一一核对上周本周接下来数周及进行中将要进行中的大大小小案子。耳闻目见至少十几廿件。

赵自强仔细确认每件案子的制作人及执行者，并适时调派人力：资深的协助资浅、人力不足的加派帮手、去中国出差的就换个人负责吧。「制企会议最重要目的是，把推广执行两边接起来。」他解释，推广是开支票的人，告诉客户可以做到这做到那；执行则协调内部资源负责做出成品，双方一定要核对，能不能做到答应客户的事。

他还耐心提点细节。谈到尖石乡演出，「要去场勘让客户安心，心安的事才能做。」谈到中国儿童艺术剧院来台，「我们去北京时，人家怎么待我们，现在人家要来，我们就要怎么待人家。」

赵自强说，艺术工作者都很会做梦，但看剧团内部讨论工作分配，经营模式跟一般企业很不同。「剧团组织有制度的运作很重要，一定要超过个人有限的生命。」就像迪士尼集团，虽然创办人华德．迪士尼过世，仍继续为世界带来梦想。

鹦鹉是艺术品

就在赵自强谈剧团短期目标小型计划、进入崭新周期因应最新情势，时间已过中午十二点。我问团员「强哥什么时候休息？」那人想了很久，摇摇头。「白天处理团务，晚上电台录音；礼拜一开会，接著几天就执行要办的事情。」周末呢？「强哥要上EMBA的课。」难道完全无留白时刻？「鹦鹉，他养了很多鹦鹉。」

鹦鹉就养在剧团内，空间比团员开会的会议室还大。里面大大小小鹦鹉，目测数不清，至少卅只有。赵自强虽然很忙，还是会抽空晃进鸟园逗逗鸟。

「你好，你好。」看到赵自强进来，鹦鹉们情绪高涨，争相问好。

「哈啰，你好，你好。」赵自强热心介绍鹦鹉给我认识：「她叫Sweety，哈啰爱你哦。」「这一只叫红茶，乖乖哦。」有一只鹦鹉，身上毛掉了一大片。他充满愧疚说，「我因为忙没空理他们，他们就咬身上的毛。」「亲亲，嗯嚒～让姊姊看一下。」奈何在鹦鹉眼中，我根本就是个不速之客，可他还替鹦鹉说话：「害羞哦，你害羞哦。」

赵自强开始养鹦鹉是因为制作《秘密花园》。故事很浪漫，安排其中一只小鸟叨钥匙，打开秘密花园的门。他想用真鸟演出，进而开始养鸟，没想到愈养愈了解鸟儿习性，愈养愈喜欢，有了这只再配那只、有了红的再来只绿的、大只又不同于小只，就这么愈养愈多。在赵自强眼中，鸟可是「活的艺术品」。

永远不老的水果奶奶　

离开鸟园时，赵自强欲去还留步，不断对鹦鹉说：「乖乖不要生气，乖乖你先去玩，我要工作哦。」我看著眼前这个头顶有些微灰白头发，眼睛略微浮肿的中年男子，真的是「水果冰淇淋」里家喻户晓的「水果奶奶」？

「水果冰淇淋」自一九九八年开播至今日，是台湾历史最悠久的儿童电视节目。一个小孩若从三岁开始收看，到今天都大学毕业了。现实世界的赵自强从卅三岁扮演水果奶奶，今年也已五十岁，但是电视里的赵自强永远不老。还是那个绑著发髻，戴著老花眼镜和花朵耳环，淑女洋装外加一件围裙，永远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能坚持十几年做一件事情不是你的勇气，是福气。」赵自强说，「观众了不起，他们还愿意看；公视了不起，还愿意找我做。」

没有外人看过赵自强如何蜕变成「水果奶奶」，他根本不给摄影拍变妆过程。其实他本人也不承认自己是「水果奶奶」。曾有妈妈指著赵自强对孩子说「他是水果奶奶」，孩子就哭了。为了保住孩子想像力，赵自强总是这样自我介绍：「我是水果奶奶的好朋友『强哥』」。

赵自强感慨：「儿童剧团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产业，每个人都说它很重要，对孩子很有意义，但是万一禽流感来了，大人可能还去听江蕙唱歌，却立刻取消儿童剧团演出。」「我做儿童电视节目是想，如果人跟人必须距离这么远，我还可以透过萤幕远距离表演给小朋友看。」

天天演出的如果心剧场

赵自强一心盼望有个定时定点、能长期演出的场域。终于在剧团迈入第十五年的此时，在刚落成的「儿童新乐园」里，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心剧场」。心剧场与一般表演殿堂不同，票价只须一百元，除周一休馆，天天演出，每月还更换不同剧目。

心剧场对如果而言，既是重要里程碑也让剧团在创作、制作及宣传、推广等方面全面升级。例如以前找不到场地试演，现在可以在心剧场呈现；以前跟老客户只谈戏剧演出，现在有了新话题。

赵自强在心剧场开幕日，特别安排「舞锺馗」净台仪式。只见专业老师傅操作悬丝傀儡，脚踩七星步，手持黑雨伞，霸气穿梭舞台上上下下，纵横剧场里里外外，驱邪避恶、祈祥纳福。「很多人以为舞锺馗只是抓鬼，其实它是极具特色的文化历史资产，文化艺术工作者创作故事、服装、道具就是创造历史，所以一定要尊重历史、有历史感。」

舞锺馗之后，还有扯铃跳鼓阵、打击乐弦乐团演出。表演空档，团员准备汤圆蛋糕招待大小朋友，分享喜悦。赵自强站在剧场外，痴痴望著人来人往，扯著喉咙招呼：「有没有吃到？快，快拿一份。」

剧场内，一名小男童见到赵自强，冲过去赖在他身上撒娇。「要不要来演戏啊？」赵自强柔声询问眼前这个不怕生的孩子，「不～要～」，男童话才说完，便从他身上弹开。原本略有倦意的赵自强，此时整个人倒又显得精神奕奕起来了

每天九点，准时强强滚

不论白天开了几个会，跑了多少行程，排了几场戏，晚上九点，赵自强一定准时在电台透过「九点强强滚」麦克风，跟小朋友一对一互动。这是他的大补帖，让白天累了一天的他，又活过来。

「你是哪位小朋友啊？」「我是○○○。」现场接小朋友叩应电话的赵自强，只要小朋友一开口，便听得出对方今天心思如何。

「你是紧张还是心情不好？」「我今天跟同学吵架。」再问，「你几年级？」「快毕业，大班。」

「哦～很多人在交接时，心情总是比较不稳定。」赵自强讲给孩子听的话，怎么大人听起来也受用？还在咀嚼时，小朋友已经开心大声唱起〈伊比亚亚〉〈火车快飞〉。

当节奏愈来愈快，笑声愈来愈亮……声控适时给孩子这一段表现爆烈的掌声鼓励。在接下一通叩应电话前，赵自强叮咛，「你还好吗？不要跟同学再吵了，大家是同学，还是要彼此祝福。」

小朋友心满意足挂电话，赵自强露出喜感的笑容。「有时看到网路留言，知道有人看懂你的心态，明白你为孩子准备的效果，哇，知音耶，会掉眼泪。」他说，做这一行永远不可能赚比别人多的钱，但是能帮助别人的机会比起其他人多很多，得到的回馈绝对远超过付出。

晚上十点，节目结束，赵自强总算下班了。本以为忙了一天，他至少应该呈现无意识放空休息状态，没想到他说，「我为孩子付出，他们让我更有活力，就算全年无休也是值得。」虽然离开录音室了，耳边缭绕的童言童语，似乎又给赵自强充饱电——我忍不住想，也许一般上班族工作一天后的疲累，对赵自强来说，是一种附带的幸福红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