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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兆南认为,现在以相声为重心的中青年表演团体不少,却很难呈现出新的境界。(林铄齐 摄)
台前幕后 台前幕后

笑声后面的省思 吴兆南谈相声的过去、现在、未来

相声系北方都市说唱艺术的一支,在台湾居然能够跨世代地传承,不依靠任何补助。自此观之,相声简直是近五十年文化建设、传播、生根的模范生,但是在流行文化横扫一切的势头之下,它的存续也出现了危机,著眼于这一点,我们特请吴兆南带领大家回顾相声的过去,谈谈它的未来。

相声系北方都市说唱艺术的一支,在台湾居然能够跨世代地传承,不依靠任何补助。自此观之,相声简直是近五十年文化建设、传播、生根的模范生,但是在流行文化横扫一切的势头之下,它的存续也出现了危机,著眼于这一点,我们特请吴兆南带领大家回顾相声的过去,谈谈它的未来。

对于在台湾土生土长的人儿来说,「吴兆南、魏龙豪」就是相声的代名词。两位大师带来的不只是欢乐,在他们工笔重彩的民俗风物图卷上,浮现了一个充满魅力的传统世界。不必讳言,那里虽然亲切,却并不完美,可以听到种种不足:欺骗、刻薄、势利、贫穷……;不过就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而言,他们口中的世界是如此活灵活现,但又是如此遥远陌生,其影响一直延伸到今天。对吴兆南的访问,就是从当前的相声表演开始的。

作为一个关心相声的观众,可能会注意到,现在的相声创作没有几个段子「站住」了。新段子随著时事而出现,随后消失在忙碌的现代人的生活之中,没人想去回顾它。反而是老段子──像是魏、吴两位的作品──会不断地被欣赏,即使听的人自己都会背了,却仍然可以乐不可支。到底现在的相声创作怎么了?吴兆南以为,现在以相声为重心的中青年表演团体不少,也都是以传统段子为蓝本进行创作,但很难呈现出新的境界。其实老段子问世的考量和新的就不一样,相声的原意是「运用口技的讥讽表演」,但是老一辈的艺人赖此为生,只好哗众取宠,拿彼此的尊亲属开玩笑,甚至使用粗话、脏话,「在肚脐眼以下打转」;还很大男人,不欢迎女性听,何况老太太也不爱给钱。

环境的变迁和政治的涉入

当时相声是轻贱自己的,因为整个文化、环境都穷困严苛,演员的温饱常有问题。但是随著科技进步,环境逐渐地改变了,像是堂会(注1)让说相声,以及电台、唱片市场的出现,这一行挣钱开始多了。但是进了人家宅门,有妇女、小孩,嘴里得乾净,于是相声开始净化。但是像描述欺骗、贪小便宜的……等値得细想、有内涵的段子仍是有限,吴兆南最近说了〈福寿全〉的穿孝,贪便宜的人出尽洋相。此外像〈羊上树〉、〈寡妇嫁人〉、〈牛头轿〉、〈倒扎门〉等等,就纯是粗俗的逗笑,一九四九年后的大陆认为这是糟粕,这类段子就没有再演出。这个趋势后来变成不允许讥讽,只能颂扬新社会,唯有说「从前旧社会……」才能开始讥讽。海峡这一头的吴兆南说:「卅多年前警总也找我,半命令式地让我说『民生主义育乐两篇补述』,倒是给了我很多奖励,送了一台电视机的钱。」

还是谈现在的大陆吧,相声也是式微,「十大笑星」(注2)都老化了。他们后来几乎没什么创作,没什么新气象,脑子里各有一个公安在管制。吴兆南也认为自己有点小管制,总劝徒弟侯冠群说:「影射比明说还有力量。比方说『李祖惜』,说得一露骨反而弱了。」进修也重要,演员忙著接不完的通告,那就没空吸收些新东西了。

回溯到害怕被扣帽子的时代,大陆上被扣上「反革命」就没法活了;在台湾,说个〈牛头轿〉(注3)也被告发:「为匪宣传新婚姻法」,这是那儿跟那儿的事啊!?当时虽有白色恐怖,搞清楚了也会放人。但是留一个案底,有了案底,出国表演、挣钱的机会都没法去,这就惨了。那只好说一些没问题的老段子,当然没法嘲讽什么,谈不上创作。再加上其他的表演愈来愈多,观众渐渐流失;场地也有问题,不是想演就能演;还有宣传、售票系统的问题。演砸了直接影响下次,甚至没有下次了。谁要冒这么大的险?

吴兆南回忆,在台湾,传统艺术的衰落更早,早在他说相声之初,那时是民国四十二年。相形之下,相声反而蓬勃了一阵子,因为两个人加一个场地就能表演相声;交通也省事,没有大道具、布景什么的;也不是非得要拿著扇子、穿著大褂不可。那怕是相声拥有如此优良的竞争条件,但就吴兆南在台上的观察,包括相声在内的传统艺术,在一两代之内实在是有灭绝的危机。从前第一两排看得见的都是老观众:兪大维、谷正纲、谷正维……都有固定的座位,过没多久就少一两位,再过一阵子又少一两位,忠实的观众只见其少,不见其增。这儿如此,大陆现在也差不多。

「相声在台湾」的过去、现在

回顾台湾从前,相声对传统艺术做了很大的贡献,当时的很多小听众都能背出完整的段子,甚至透过相声欣赏曲艺、戏曲,相声成了新一代接触传统的一扇门,而开启这扇门的就是吴兆南、魏龙豪。事实上,这一代中青年的相声表演者都是他们两位的相声迷、崇拜者。

吴兆南乐了:「这个我们很可以居一点功。」六十年前,字书辞典里不收「相声」一词,学者不以此作为研究的对象,一般人也不想往深里探究,「臭说相声的」、「逗笑的」、「伺候人的」、「低级趣味」,连业者自己也不大看得起自己。吴兆南说:「到民国五十六年时,连我们也没法儿经常表演了,也没有场地。所幸魏先生专力于影视,我呢,卖蒙古烤肉,不虞温饱。我就提议灌唱片,为这门艺术留一个记录,当时的唱片公司不信相声能赚钱──我们也没想到──还要交五千元制作费给公司。我们做得很仔细,时间掐住十四分钟半,还印了书,附注音符号,自己校稿。《相声集锦》第一辑卖得出乎意料的好,陆续灌到第七辑,随后我出国,第八辑是在美国灌的。之后又录了《相声补轶》、《相声选粹》。」

这次参与春禾剧坊创团首演,吴兆南要怎样表现他老辣的相声功夫呢?吴兆南表示,这次演出的开场是合唱失传已久的〈发四喜〉,希望能为大家、为相声的未来带来喜气;接著说〈十位好朋友〉,京剧的文武场的乐器相互配合,营造气氛;最后耍一路新创的、跟台下有互动的剑套子,胡琴伴奏,里面需要一些真功夫。吴兆南说,这次演出是寄望此类表演能累积舞台经验、传承下去,成为新一代经典创作的扎实基础,造就一个新的起点,吸引更多的观众,让相声的祝福──各式各样的笑声传递下去。

注:

1.「堂会……从前,京都官僚富豪或有钱人家举办喜庆宴会时,请艺人来演出,招待亲友,谓之……」傅耕野「堂会戏」,《京剧旧闻录》续集,北京,北京出版社,页522。

2.「十大笑星」是指大陆改革开放后,以马季为首的十位拥有叫座能力的相声演员。

3.〈牛头轿〉是一段群口相声,它的对口相声版本称为〈抬寡妇〉。内容是穷兄弟之间「倒」太太,另娶寡妇的故事。其中抬寡妇时只有三个轿夫,「还有一个名字……这叫牛头轿」,故名。

 

文字|李元皓  国立台湾戏专兼任教师、大雅杂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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