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高密度人力的工作职场,新场馆的纷纷开张,也突显了专业人力的质量问题。演出品质的提升有助吸引更多爱好者加入产业,工作环境的健全,却是留住人才的根基,而专业技能的不断提升,也是人才能够持续留驻的关键。这种种课题都非今日才有,而现今态势,更让人意识到迫在眉睫……
剧场有一个世界、一片天地,所有辛勤的努力、苦修的技艺,对生命的感知、独到的觉察,在舞台上幻化成形、如梦似真、直击人心,然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在不停地合作妥协、劳心劳力、千锤百炼,只为求那尽善尽美的一瞬之时,却难免因追寻而脱离了现实。技术的更新其实是为了达成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有效缩减劳动人力。不用在侧台坚守整晚,只为短短几秒的转场及效果;无须日复一日搬运、操控沉重的器材设备、布景道具,造成长久的身体伤害。对于场馆技术人员,乃至所有剧场工作者而言,为了戏而付出的心血、为了演出而牺牲的时间,不只该有能与专业能力相对应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合理制度,形成有效的保护与保障。
表演艺术的劳动环境,是否真能在现有法规与社会共识之间,取得合宜适当的改善?这是个问题;长久以来,工作态度至上、演出成果优先的潜规则,既是压力如山大的责任制,也是吃苦当吃补的志愿役,心态该如何转换?也有些矛盾;再者,能力以什么衡量、创意该怎么计费、经验多、年资长就是理所当然的保证?标准又何在?环境的严峻、纪律的严苛,无形中成为一股推力,每年有多少相关科系学生曾经投身制作,待得结业却就此走出剧场、永不回头。演出品质的提升有助吸引更多爱好者加入产业,工作环境的健全,却是留住人才的根基,否则只是一再地磨损初衷、燃烧热情,一代换一代,看谁撑得久。将剧场视作职场,它或许有其特殊之处:松紧不一的弹性工时、无处可逃的完成期限、难以量化的成果评鉴、气味相投的用人取向,虽称不上弊病、陋习,不过确与「职场」仍有距离,剧场工作的特殊性犹如一把大伞,撑起了美,遮掩了瑕,也有了影,伞下的人们该勉力拉下伞面、抵抗狂风暴雨,顾影自怜,或乾脆丢了遮照、无视差异,一切按规矩只求雨露均霑。在场馆愈多、产业愈大、结构更巨、影响更广的未来,决议的时间也将更形迫切。
运用科技设备,降低劳力耗损
技术更替可以造成的工作变革,开幕已满一年的云门剧场,从整体设计之初即有了规划,「我们从舞团现有的技术人员中,只拨出两位到剧场里面,场馆在一开始就做了可对应人力需求的调整。」技术经理洪韡茗说,「譬如吊杆使用电脑控制系统,就可以节省我们需要提供给外租团队的人员数量。以往的经验是,当一个团队进来,馆方可能要分配四到六个人给他,在这里就无须如此消耗,也有更多弹性。场馆的工作人员,就有足够的时间和心力去满足演出的其他需求,也能减少人力的耗损和支出。」现在,云门剧场的技术团队增加到四人,选才的标准,还是以具有表演艺术相关背景,或至少对于演出的概念有一定理解的相关工作者为主,「我们一直都是『做中学』,转入剧场、营运场馆也是保持这样的态度,像是自动化系统这个东西,以前不曾以管理者的身分碰触,现在要学习它、照顾它、摸熟它,以便了解问题形成的原因,才能知道如何排除。吊杆牵涉到的层面有机电的部分、有电脑程式语言,都不是原来学过的东西。」
于是,拥有多样技术经验,还不一定可以应付科技所需,最重要的还是了解人的想法,「现在要学的,是把创作者要的东西,翻译成机器可以懂的语言,把它转换成指令、套用进去,让台上看见的画面就是创作者想要的样子。」这是会慢慢成形的劳动规则,甚至没有任何指标的工作技能,可以多快满足要求、巨细靡遗「翻译」成生动的效果,人才养成目前还只能倚赖这样的经验,尤其「吊杆这个东西就是在剧场里面」,对于非场地工作人员来说,也没有太多机会好好磨练操演,洪韡茗也补充说到,「装台换景或许耗费人力也容易受伤,自动化系统却也需要长期的保养与维护,其实等于把前面的时间与金钱支出,搬移到后面这一块。」人虽然不用那么辛苦,省,其实也没有省下太多,装设电脑控制设备同时亦有很大的程度,必须依赖原系统厂商的协助,机器与使用者之间的桥梁、国内外的技术差距,还有待时间一点一点建构、拉近。
建构训练机制,确立专业标准
台湾技术剧场协会理事长刘培能,则把专业的场馆自动技术操控比做驾驶飞机,若以飞行员的培育过程作标准,知识背景、模拟升空、实际飞行,每个阶段的学习都不能马虎,「关于技术人员的培训,我们现在有了几个可行的想法,首先是开办课程,譬如剧场技术基础班、舞台监督班,短期的训练也包含实作,如果你顺利结业、通过最后的检测,就能拿到证书。」刘培能也与国家两厅院演出技术部经理曾文贤、台北艺术中心筹备处主任王孟超一同发想未来的可能,「假如北艺中心有职缺,可以优先聘用持有证书的这群人;或是场馆有自制演出、有排班需求但人力不足,这个名单就是外围符合条件的人选;外租节目如果有需要,我一样可以给你参考,这些人就是场馆所认可的。」内部可以形成这样的聘用机制,对外则能与自由工作者签订短期合约,「方式有很多种,可能一年为期或一季一签,我可以保障你多少个小时的工作时数,剩余时间,自由工作者们还是可以自由接案。」
其二,他更希望推动现今台湾技术剧场协会的「剧场灯光技术技能职类测验」成为国家级证照,即使由民间发放审核,各单位若能扩大援引或以此为聘用标准,整体的人员素质也可能再往上提升,「当然证照不是百分之百反映能力,可是就跟驾照一样,有了驾照不一定敢上路开车,可是没有驾照你就不能开车。」资深的技术人员,或许不需要重新上课,但还是得通过检定才能有保障,「这部分能进一步补足专业人力进驻场馆之后,可能留下的职位空缺,透过一些基础的测验,让年轻人可以迅速到位。」刘培能也认为,要因应场馆内、机制下的劳动环境改革,人才的培训可以内外呼应、双管齐下,「每个剧场的技术需求不一样(就好像飞机也有不同机型),未来的课程可以由各地场馆与外界组织一同合办,前期的基础讲座知识在外部进行、后期的实作操练则在场馆内进行。」配套完备之后,「或许以后馆内的许多须具备高阶操作技术的工作,也可以开放给自由工作者执行。」
知法用法,更要配套执行
聚光工作坊负责人李俊余则以「化外之地」形容剧场工作环境,他认为剧场自有一套行事规则,有时候却与现行的法理制度相互抵触,「表演艺术团体常因工作型态,无法完全按劳基法规定实行,拖延工作薪资、超时工作、安全危害等等,是最常发生的问题。」可是当事情爆发的时候,两造间复杂的依存关系、长期装没事的工作型态,结果可能只是一错再错地忍气吞声,大不了割袍断义,「于是出现许多『不能浮上台面』的潜规则,」又再次成为「表演艺术环境不健全、不依法的原因。」如果光凭一句「依法行政,谢谢指教」,直接掀开所有艺文团队内部的劳动问题,又有多少团体得以幸存、是否就此天下太平?李俊余认为,首先剧场人必须提升自己的法治素养,接下来才有机会著手推动适用此一领域、符合现实条件,且真正有效保护表演艺术工作者的相关法律,否则现行各行各业一体适用的劳动规章、没有理解就强行插手的监督检查、不经辅导直接开罚、限期改善的执法手段,齐头式的平等,非但治不了本,更可能直接砍伐了许多正要冒出头的小花小草。
以外国现行的剧场劳动规则作为参考,「二○○七年左右,荷兰就开始立法要求,每一根吊杆的配重不得超过七十五公斤,每个工作人员在地面搬运,一次不能超过廿五公斤,如果超过了标准,他有权拒绝执行。」甫自荷兰参访回来的资深剧场技术指导斯建华说:「像我们在剧场工作,不管男、女至少要搬得动一卷黑胶地板,一卷就卅七公斤左右。这个改变其实是世界的趋势,譬如搭飞机,你的行李负重从以前的卅公斤到现在廿公斤,就是为了保障劳工,修法让他的工作伤害可以愈来愈小。」为了因应新规矩,就必须有可以解决问题的配套措施:吊杆负重下修,表示「技术必须在需要吊挂的布景材质上动脑筋、下功夫。」而人力搬运有了限制,馆内就必须配置油压平台或小型机具才能顺利装台,有了法规、彻底执行,才能落实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