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电梯里」的这位导演,正是给我类似的窒息感。由于失去了调控时间——作为感觉——的主动性(为新科技服务而不是相反),片中大量对白的场面,我看见的不是「演员仔细的表情神态」,却是「一张张在演戏的面谱」。时间,因而就不是流动的。
一周之内,看了两部话题电影。
两部,分别各有「非比寻常」的电影元素。以美国社会作背景的一部,挟著先进科技的声势,星期六早上十一时的场次,一千人的影厅座无虚席,但它的题材是冷门的文艺片。厕身现已极之稀有的大场面里,不期然会想,如果不是有某种热闹可趁,片中百分之九十的时间是人与人在「讲耶稣」(讲道理)——虽然,更接近的,是「佛」——不要说一千位,就是十分一,也不见得有人光顾。
导演被困在「新科技」的电梯里
至于电影,看了不过廿来分钟,我已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那种慢,不是故事拖沓,不是镜头呆滞,却是,一切正常的表象下,有些什么不妥,在等著让人发现。我的直觉告诉我,原来导演「被困在电梯里」,这个电梯,叫作「新科技」。为什么有此比喻?因为,「电梯」不是楼梯,它的发明,省却了上上下下不知多少时间,只不过,它也有可能让赚到方便的人「得不偿失」,例如,走路还可以控制的时间,换成借助电机,一旦发生意外,谁知道要为它付出多少。何况,「被困电梯」的时间不能用真实时间量度——心理负担造成的精神压力,一分钟可以像一辈子那样长。「被困电梯里」的这位导演,正是给我类似的窒息感。由于失去了调控时间——作为感觉——的主动性(为新科技服务而不是相反),片中大量对白的场面,我看见的不是「演员仔细的表情神态」,却是「一张张在演戏的面谱」。时间,因而就不是流动的。
比较起来,以大陆社会为背景的另一部,完全与之背道而驰。不像上述那部的每个镜头都要人看见人物的正面和特写,这一部,画面每多是长镜头,或人物的背面,侧影。构图尤其有趣。电影甫开场,银幕上是一幅圆形的中国画,之后的第二幅,第三幅,第四幅,把一个中国传奇人物的一生简单述说一遍。序幕告终,这个圆形,变成了视角的语境,当中的风景,那怕是湖光山色或亭台楼阁,都是属于今日的,而出现在里面的现代人,偏有著古代人突破不了的命运——封建。
手法愈风格化,传达的感受愈真实
直至电影的主角由代表「家」(农村)的圆形走到了以耸立长方形——代表高楼——代表「国」(首都),观众观看的方式才变了形状。在那明显有著条条框框的视角里,主角并不出现在每一场戏之中,可是,她那「古代人突破不了的命运」已被摆上了政治的台盘,成为镜头内的,镜头外的,镜头与镜头之间的,又极具风格化的时间感。
有趣在于,导演手法愈风格化,电影传达的感受便愈真实。因为,它没有一板一眼地要去传达人人接收一致的讯息。它有的是,不同人凭著对于这些时间感的体会,可以找到个人的感悟。我便是边看边想,怎样才能让千年因果的盘根错节,不要滞留在过去,一个如斯古老的民族,一个如斯缓慢的大钟。
我看的是这部电影的零点场,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找不到玻璃鞋的灰姑娘,却倒霉地遇上了太多的「黑马王子」。看得我一直笑一直笑,但这些笑,都是苦中作乐。「神话」从来是用来「自慰」的,偏偏属于我们的这个灰姑娘,是以一代又一代的苦难来成就的「自我实现的预言」。而,「神话」的光明面往往要由它的阴暗面来买单,怪不得更多人想拥抱的不是古老寓言却是高科技电影里的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