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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契尔最新作品《阴影(尤丽迪丝说)》一景。(Gianmarco Bresadola 摄 列宁广场剧院 提供)
特别企画 Feature 「摄」入文本的温柔——凯蒂.米契尔/影像手法

一场引人入胜的戏剧游戏

凯蒂.米契尔的即时摄像剧场

文本是米契尔结合电影与剧场美学背后的一股驱动力,就像《茱莉小姐》中配角被转换成主角一样,在米契尔的即时摄像剧场中,真实幻象是「如何地被创造」已经越俎代庖成了观赏中心,带给观众扣人心弦、前所未有的看戏体验。剧末,让人如梦初醒,赫然惊觉,不单单萤幕上是幻,剧场上揭露的真实亦是幻,一切都是一场引人入胜的戏剧游戏。

文本是米契尔结合电影与剧场美学背后的一股驱动力,就像《茱莉小姐》中配角被转换成主角一样,在米契尔的即时摄像剧场中,真实幻象是「如何地被创造」已经越俎代庖成了观赏中心,带给观众扣人心弦、前所未有的看戏体验。剧末,让人如梦初醒,赫然惊觉,不单单萤幕上是幻,剧场上揭露的真实亦是幻,一切都是一场引人入胜的戏剧游戏。

凯蒂.米契尔不但以结合多媒体、即时影像等剧场形式闻名,更热中于歌剧的创作。以女性主义者自居的米契尔,坚毅果断、毫不妥协的铁娘子作风,丝毫不让须眉。

米契尔在结束在苏俄、乔治亚共和国与立陶宛等地取经的探索之旅后,回到英国继续创作,也成功地进入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与伦敦国家剧院担任驻团导演,在剧界算小有名气。但真正让她闯出名号的,是二○○六年与录像艺术家里欧.华纳( Leo Warner)合作,以结合电影与剧场的表现形式,诠释有廿世纪女性主义先锋美誉的英国女作家伍尔芙的小说《海浪》。此剧在英国剧坛掀起巨浪大波,有人赞誉她开创了「全新的艺术形式」(英国《卫报》),为剧场开拓更宽广的路,却也有人因其背离演绎戏剧的传统而大肆挞伐,两极化的反应,让她成为英国近年来最受争议的女导演。

从《海浪》到《茱莉小姐》  手法转趋成熟

在英国褒贬不一的她,在德国却是被竞相追捧的前卫女导演。德国给予推波助澜之力,将她的创作事业推向巅峰,打入国际市场。二○○八年她与科隆戏剧院合作,用同样的手法制作德国剧作家克罗兹的《点歌时间》,入选柏林「戏剧盛会」(Theatertreffen),成功打入十大杰出德语舞台剧。列宁广场剧院的总监维特(Tobias Veit)与艺术总监欧斯特麦耶(Thomas Ostermeier) 随即找她合作,希望她与华纳用同样的技术,但在手法上要更彻底些,来诠释一部家喻户晓的经典剧作。因此,《茱莉小姐》Miss Julie应运而生,不但在二○一一年的亚维侬艺术节上,抢尽了风头,次年进军斯德哥尔摩的柏克曼艺术节。自此,便不断地到世界各地巡演,堪称是米契尔与列宁广场剧院成功外销的经典之作。

《海浪》是米契尔创作上的转捩点,因为在这出戏中,她终于找到自己独特的戏剧游戏方式,创造了同步呈现电影拍摄的过程与成果的表现手法,自此她便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探索著如何结合多媒体与即时影像。尽管「即时摄像演出」(live cinema performance)从此成了她的正字标志,不过在《海浪》中,她并没有从头到尾,都将戏剧演员的特写镜头现场投射到萤幕上,很多时候甚至灯光全暗,只有旁白,所以,当时手法其实还不太成熟。

直到《茱莉小姐》,米契尔将演员的肢体演出、同步配音、现场剪辑、即时投影,每个构成影像的环节都分工出来,这意味著演员的身体演出被肢解地更加厉害,但另一方面,剧场与电影的结合却也更加彻底。剧场不但被转换成录制与剪接电影的摄影棚、录音室,同时还是放映电影的戏院、演奏音乐的音乐厅,此时她的手法才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成了名符其实的live cinema。

细节要求精准苛刻  一部精心编作的舞蹈

令人纳闷的是,热中于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员体系的米契尔,为何会转而诉诸电影呢?受瑞典导演柏格曼(Ingmar Bergman)与奥地利导演麦可.汉内克(Michael Haneke)电影美学影响至深的她,曾表示摄影机是她追求史式自然主义的延伸,因为「我可以传递思想,摄影机让我能够更贴近行为的细节,一只眼睛的轻微闪烁,脸颊上肌肉的微微颤动,让我对人脑袋里在转的念头是愈来愈有兴趣了。」这也是她偏爱拍摄演员的脸部特写镜头的主因,好像唯有如此,才能潜入人物的内在思想与情感。

尽管如此,她并不要演员追求与角色融为一体,或全然地幻化为人物,而只呈现马赛克式的某个行为片刻,如往窗外瞧、倒一杯茶、写一封信之类的。每个动作细节都被编排得很详尽,演员必须努力习练到,每次都能精准地重复同样的行为动作。如饰演厨娘克莉斯汀的茱乐.伯温(Jule Böwe),必须与演她的手的替身丽莎(Lisa Guth),一次又一次地练习把书合起来的动作,直到两人可以做到几乎同步的程度,如此摄影机才能把茱乐的身体跟丽莎的手剪接在一起,创造同一个人的假象。而米契尔的演员无需开口朗诵或对话,身体便展现出十分精确的自然主义,如在《禁地》一剧搭火车的一幕,在灯光特效营造火车前进与停靠站的幻觉下,演员配合做出身体摇晃的细微动作,使火车上的真实感逼真至极,令人咋舌。

除了面对著镜头,静默地抛出眼神、摆出特定姿势、做出恰当表情、穿梭在不同的场景之间,演员还得兼顾灯光,安排道具,布置场景,制造影像特效如窗外的人造雨,或声音特效如走路声、开门声,还要进去录音间念旁白,有时也得帮忙架设与操控摄影机。不管是同步配音效、还是配动作,甚至在舞台上所有的准备工作,在排练时都被制定的一清二楚,处处显现了米契尔对细节的苛刻要求,整个拍摄流程不像在演戏,倒像是一部精心编作的舞蹈。

看到什么被创造  也看到如何被创造

在正确的时间点,演、拍、数秒、剪片、投影,一切都得分毫不差,这些其实都是技术层面的东西,怎么会有戏呢?没想到,负责影像的导演华纳认为,正是这些大大提高了戏剧性。他说:「我们发现,当整部戏必须如此才能被贯穿起来时,观众感到更加兴奋了,演出者也是,因为要百分之百正确,它产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能量,是我在舞台上鲜少能经历到的。」换言之,影像与演出在衔接配合上,编排得愈是精细,成功演出的难度就愈高,也就愈让人感到紧张刺激了。

尽管观看过程,好像在真实生活中窥伺著仿佛在真实时间中发生的事。但仔细分析,米契尔的手法其实涵盖了两个彼此互相矛盾的层次:观众不仅仅看到「什么」被创造,同时,还亲眼目睹,是「如何」地被创造的。因为,萤幕上展现的是逼真的生活幻象,让人信以为真,但另一方面,却刻意去暴露所有创造真实幻象的手段,让人知道是怎么作假的。譬如,当镜头里厨娘在厨房煮水,音效师在舞台前方用吸管往水里吹,发出噗噗冒泡的水声,来表现水煮开了。舍弃录制真的沸水原声,而以游戏的方式,创造类似的声效,达到同样的效果,令人诧异不已。

诸如此类,萤幕上逼真的生活场景与舞台上的真实操作过程之间,存在很大的落差,从而衍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戏剧张力。它挑起观众的好奇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看、去听,舞台上所发生的一切,为的是想要探知影像、声音是怎么来的,自己是「如何被骗」的。

通常拍一部电影需要少则几个月,多则好几年的时间,米契尔一个晚上就解决了, 而且,还可以准确无误的重复演出,令人叹服,这自然也得归功于演员与所有剧场工作人员的高水准表现。尽管在「现场拍片演出」里,所有的表现形式,举凡演戏、旁白、配音、音效、音乐演奏、剪辑、投影,全都是现场发生,不过它却没有一般现场演出与观众直接对话交流的特征,反之,舞台上所有参与人员,宛如置身于第四面墙背后,无视观众存在,认真工作,任人窥伺。

虚实交错的体验  无法沉醉的观赏

观众可以自由选择,是将注意力放在创造各个影像与音效时,工作人员宛如严密舞编的操作技术动作,还是放在投影在萤幕上的电影成品,或者像大部分观众一样,不断地摆荡在肖真的影像与制造假象的真实场景之间,目不暇给。然而,不管再怎么认真与专注地看戏,最终都只能看到片面的东西,鱼与熊掌就是不能兼得。这意味著,观众若想要像在电影院那样,让自己整个沉浸到人物的思想与情感之中,也同样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影像所营造的真实感,在暴露拍摄过程中,已经被同时摧毁了。所以,尽管所呈现的电影成品充满梦一般的诗意之美与无懈可击的真实感,却让人不得沉醉其中。

因此,不管是《海浪》、《点歌时间》、《茱莉小姐》、《黄色壁纸》Yellow Wallpaper、《禁地》,还是最新的作品《阴影(尤丽迪丝说)》Shadow(Eurydice Speaks),说是诠释文本,还不如说,文本是米契尔结合电影与剧场美学背后的一股驱动力。就像《茱莉小姐》中配角被转换成主角一样,在米契尔的即时摄像剧场中,真实幻象是「如何地被创造」已经越俎代庖成了观赏中心,带给观众扣人心弦、前所未有的看戏体验。剧末,让人如梦初醒,赫然惊觉,不单单萤幕上是幻,剧场上揭露的真实亦是幻,一切都是一场引人入胜的戏剧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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