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场馆的藩篱,以科技的行动主义建构表演与视觉艺术的元宇宙。
苏威嘉,骉舞剧场团长,长期为舞团编创新作与演出,2013年开始进行以《自由步》10年编舞计划。近年来从科技角度出发,思考当代舞蹈关演关系的可能性。2020年利用台中国家歌剧院的曲墙设计,透过AR扩增实境,让观众手持平板或手机装置,在空间自由游走,找到属于自己的凝视视角。
蔡宏贤,资深新媒体艺术工作者及跨界制作人,现职Dimension Plus超维度互动创意总监、文化部「科技艺术实验创新及辅导推动计划」主持人。曾任空总台湾当代文化实验场(C-LAB)科技媒体实验平台资深顾问、第58届威尼斯国际美术双年展台湾馆《3x3x6》制作总监、微型乐园创意总监、数位艺术知识与创作流通平台计划主持人及playaround工作坊策画人。
王柏伟,现任数位艺术基金会艺术总监,曾任北美馆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媒介与设计理论、当代艺术史、文化社会学、艺术╱科学╱科技(AST)、西洋教育史,与张锦惠合译有Niklas Luhmann所著《爱情作为激情:论亲密性的符码化》。
「我觉得很幸运!」面对疫情对表演艺术的重击,编舞家苏威嘉反而乐观面对,思考如何利用技术来记录、展现并且推广舞蹈。他常想,几百年后的人们回看,一定会说「那一群人好笨,在那儿冲不出来、做著低科技的事情,超好笑的!」也许那时,所谓的「线上」早已是个历史,但却是个不得不被提及的时代。
确实,疫情逼著艺术家使用网路、学习舞台转换。然而,海阔天空的创意仍需要熟稔科技的伙伴,一起让梦想实现,10年编舞计划《自由步》即为一例。为此,本刊特邀苏威嘉、新媒体艺术工作者暨策展人蔡宏贤,以及数位艺术基金会艺术总监王柏伟,从《自由步》出发,谈疫情下,数位科技能为表演艺术创作带来的可能性。
Q: 首先想请威嘉和宏贤谈谈《看见你的自由步》的合作,当时是怎么促成?又是如何在创作面与科技面来相互配合?
苏威嘉(以下简称苏):《自由步》开始多年后,我发现自己很想站到作品的对面去观看,但演出时间过了就无法回到那个时刻,所以我想,就把作品录下来吧!但录下来是由导播、拍摄、剪辑的人决定视角,因此想录360度一圈。那时文化部刚好有个科技跨表演艺术补助的案子,我写了申请,但当时委员很执著于「现场表演是什么」而不被接受。隔了几年,制作人黄雯建议我跟宏贤老师聊聊,我就抱著试试看的心情去看了「医生」,藉著他开出的一些名字与方向,才有了最初的《看见你的自由步》。
蔡宏贤(以下简称蔡): 他的概念是让买手摇杯的人,可以透过手机看到杯子上有舞者跳舞,我觉得概念很棒、也是可以执行的。那几年日本服装品牌UNIQLO很流行跟很多舞者合作,桌布、手机有舞者穿梭跳舞,加上因为苹果公司很推AR的技术,我就把认识的几个团体推荐给威嘉。坦白讲,每个跨域合作都是一个坑,没有走那一遭,就没办法真正知道问题在哪。
苏:这其实是乱聊时想到,我刚好有位朋友在英国开珍珠奶茶店,就想,如果喝完手摇杯后有个QR Code在底下,照下去里面有人在跳舞,透过珍珠奶茶扩散的力量来看到舞蹈,对于舞蹈的认识就会慢慢增加。舞蹈表演者一直在想观众在哪里,如果我们可以利用一个技术记录,它就有机会成为公共艺术的一部分。在前期当然是贵的,但完成之后成本就会下降,因为不用人表演、人手一机就可以在很多地方再被使用。
蔡:不过,往往很难一步到位,我们也都还在摸索当中。我发现表演者对艺术的要求,可能比原来的科技提供者要高出很多。虽然厂商可以做到定位、侦测,但是从创作者角度来看,可能会感觉到影像太扁平,或者定位不准确,我想信威嘉一定有很大的挫折感。这还牵涉到出资者与艺术家两方的拉扯,资方毕竟想赚钱,若无法做到最好,就会准备踩煞车,但创作是一个不断往前走的事。
苏:是啊,要一直配合!比如经费限制,让我还无法将机器围成一圈,让人可以自由移动,因此观众从0度走到10度时,中间角度捕捉不到,就会产生bug。所以当《自由步》准备发展第二阶段的时候,为了不要让人误以为是个bug,我们就要尽可能原地跳,还要思考要如何跳得好看。
第一阶段,光录一个很大的档案就很吃力,所以要先降低对画质的要求,但在第二阶段时,这就不是个问题了。两阶段的差异是画质的提升、档案变得更大。回想小时候第一台电脑是黑白的,要用磁碟片存取,一张只有1M的容量,怎么有办法想像现在的发展?往后有可能速度、容量都远超乎我们的想像。这好像两台火车在比赛,一边是不断地追求4k、6K、8K的画质……另一边则是速度不断变快。
Q:从《自由步》的实验来看,是否在场的3位谈谈对于科技介入表演艺术的看法?
蔡:威嘉谈到概念出发创作,为什么这件事情很容易一谈就合?原因是,对从事科技媒体的我们来说,行动主义是很重要的。特别是透过XR(扩增实境),让舞蹈走到街头,是很有潜力的。《自由步》背后精神跟我们走入群众发挥力量是一致的,所以我很正面看待。
王柏伟(以下简称王):我同意宏贤说的行动主义,对我来说,还有另外一个必须跟行动主义搭配的,是表演或视觉艺术跨越场馆的藩篱走到外面,也就是现实的扩增(Reality, augmented)。宏贤说那就是「元宇宙」,但我不爱这个词,因为元宇宙大概还要再15年吧(笑)!这两三年跟表演艺术领域的朋友聊时,发现大家习惯使用「现实」与「虚拟」彼此对立的概念,但我认为那并非二元。2000年前,PC时代才有办法说:我离开PC萤幕所以在线下生活。但在2010年iPhone比较普及之后,或说有移动载具之后,随时都是现实的扩增。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想像到底远端、即时、共同、在场,甚至是多人同时在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自由步》好厉害、走在好前面。有趣的是,那到底如何从外面进入场馆的现场?这是另一个思考的方向。就像我们跟人力飞行剧团合作明年要演的《向左走,向右走》,现在正在测试的是,如何在现场演出大部分不改变的前提下,还能让线上观众同时看到现场?又因为,我们不是要做直播,如何做线上观看的介面?这我们还在尝试中。
除此之外,我们也跟嘉义美术馆讨论虚拟展览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他们计划做二馆╱线上美术馆,不是复制现场展览,而是让现场观众可以跟线上观众看见彼此,甚至可以彼此互动。他们也希望艺术作品作为线上空间的入口或场景设定。举例来说当我们进到某个摄影师的马戏作品当中,整个色调与氛围的场景,开始有类似马戏演员的表演。在这个状态下,我们创造多重平行空间,而这一个又一个空间是彼此贯通的。所以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现实当中不存在的景象,一方面又在虚拟当中看到现实,甚至可以与现实互动。
我认为《自由步》是从游戏的角度创造一个世界。像我们跟文化台湾基金会合作台日交流的Taiwan Now,就是创造一个虚拟的空间,让观众看到作品。如何在现实空间中创造各式各样反馈式的环境、即时或远方的互动,这需要持续尝试的。
蔡:如果《自由步》有3.0,我觉得可以思考的是AI。但表演艺术领域的人似乎会担心实体就消失了。我认为未来观众也许都在虚拟时空中上线?所以不用排斥线上线下一定要并存,它甚至只是一个过渡。AI机器学习对表演者一样重要,因为机器不可能学得会,它需要一连串的数据跟资料学习理念。日后在线上我们可能看到几千几百种《自由步》,从原来的版本逐步发展,因为AI并非AR、VR这样定格做而已。
苏:有机会,我觉得!我今天才看到新闻,贝多芬没有写完第十交响曲,所以国外有个学院就让AI学习贝多芬怎么思考以及惯用语法。这是一种统计学,如果我们可以集合各种舞蹈家的作品,让AI学习,未来说不定就可以创造大师了!
蔡:是!你看前几年日本新媒体艺术家真锅大度在玩AI编舞!舞者的虚拟分身在发展的过程中,像小Baby在地上拖行,这个过程身体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看了真的会起鸡皮疙瘩。《自由步》要进展到让AI自行发展,那个过程一定会非常精采。我并非元宇宙的信奉者,但我们都经历过如second life或线上游戏等,这会是另一种美学的可能性。
苏威嘉:线上艺术节的新挑战
骉舞最近在做的「树林跳:跳岛舞蹈节」,邀请了李寻欢导演做视觉统筹,以他的角度重拍旧作《身体我的名片》,拆解成片段。观众用戳戳乐的方式点选,戳一次30块,喜不喜欢就凭运气。这是舞团第一次办线上舞蹈节,也是树林艺文中心这个年轻场馆愿意做的新尝试。不过也遇到了一些直播上的障碍,我们问obs、EpocCam怎么使用,想自己解决嵌入程式的问题,才发现原来IG是不给嵌的! FB如果是邀请直播,嵌上去之后,也只剩下邀请者,所以挑战是不断的。
蔡宏贤:《reCONNECT》实体与虚拟并存的演出
《reCONNECT》是重新链结科技艺术的再创概念,执行了两年。由台湾、香港、日本的文学家、歌手、音乐家与新媒体艺术家共同跨域创作出全新表演计划《reCONNECT》,将有形与无形在不同层面上结合的概念性舞台空间,借由枯山水概念,向科技艺术的历史重新连结。因为疫情的缘故,我们重新面对实体与虚拟并存的演出,线上不能抵销现场舞台的魅力,同时线下与线上要有效的连动。《reCONNECT》的正式演出时,台湾雷光夏、香港林欣杰、日本和田永三人以独特的歌唱、家电乐器、光雕塑与舞台共创现场跨域演出,将观众带领穿梭在实与虚之间,体验媒体连结所带来的感官奇幻,演出结束后,仍有观众不相信这是真正现场即时的虚实表演。
王柏伟:与科技艺术执行单位合作的SOP
这两年艺术圈有个错误的工作方式,就是看到作品好就想要模仿。但每个艺术家应该要有独特看法。所以我们的模式是:第一阶段花3个月左右,研究对象、内容等,丢出相关的reference,思考哪些系统整合。第二个阶段是艺术家告诉我们想做什么?对之前的作品有什么不满足?重点在:为什么一定要用新的科技?最后阶段才跟资讯与技术的朋友们讨论,开始拆解对方的目标、技术。三阶段定版了,才真的有办法决定要花费的时间、经费达成,然后分配给不同的技术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