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在我手上留下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疤,他应该是真的握得太用力了虽然我当时完全没有感觉;很多时候,我会无意识地抠搓那个疤。
或许是在因利相贼的那些时候刚好跟g相遇然后觉得没有顺便做个朋友好像蛮奇怪的会不会感觉太势利呀于是顺便做个朋友,然后不小心变成了好朋友……好朋友我们行个礼,握握手呀来猜拳,石头布呀看谁赢,输了就要跟我走。
有些朋友你会想不起来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开始变熟的。
系馆的走廊转角,斜斜的天光切进屋簷,阴天,应该是阴天,饮料贩卖机旁边。粗框眼镜、假两件条纹上衣羽绒背心、羽绒背心已经是高领了又围了一条围巾,几本书拿在手上但不太有造作形象的意图感。
想起g的时候,常常会想起第一次跟他讲话的画面。
虽然常常想起,但现在要打成文字总觉得那个画面渐渐扭曲变形。
g说,最近剧团在忙要开一个经纪公司的线,进军影视圈,主打舞台剧硬底子实力派,红不起来的塑造成YouTuber、Podcaster。
已经许久没有碰到的g,见到面说起话来坦率又温暖,如我一直印象的那样。
在g的剧团草创时期时,常常拜托以前在学校一起的大家帮忙。
什么是帮忙?没拿钱?便当自己处理?庆功宴自己出钱?巡演跟别人挤一张床?不只是g,大家开始时都是如此……其实说真的,做个戏,或是剧团,要有个样子并不困难,但要做起来,而且愈做愈起来,细水长流,羽毛丰盈洁白,就非常不容易了;当哪个谁在一个做著做著好像就要做起来的时候,在一种微妙的默契情愫或不必言说的相挺之下,大家都会愿意互相多帮忙一把。更多时候也是一种交情的重温,或学校生活的残影;甚或,比起为了帮忙,更多的可能是想一起玩啊,还想一起玩啊;一些早已经红了的学长姐或学弟妹,或一些非常热忱但欠缺机会或人脉的学长姐或学弟妹,或一些单纯只是以前在系馆走廊宿舍操场打闹熬夜强说愁互相cover的益友或猪朋。
应该有这层原因吧所以,每当想起g,仿佛都会再想起一次,是什么让我对剧场著迷,使我在剧场中创作。
常常想起g的另一个画面,是他双手握著我的手跟我说:「你真的真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忘记g是看著我说的还是没有看著我说的,因为我没有看著他。我太生气了。
g在我手上留下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疤,他应该是真的握得太用力了,虽然我当时完全没有感觉。
想到,最一开始其实是我先去跟g搭话的,好像吧,应该。因为感觉g很有办法,还没出学校就颇已风生水起的态势,所以想找他一起工作,请他帮忙,先前其实完全不认识,甚至没有什么朋友的朋友这样的关系。(如今g也确实不负大家所料,每当大家算起哪几届有哪些人混得不错时,g总是第一个被唱名check)
到底为什么变熟的呢……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是某次首演在戏的一开头我就把一个世纪大cue走错,他不急不徐面不改色地随即在我旁边接过intercom重新调度后台的工作人员和演员,还是,某次他大睡过头全剧场等他一人但完全失联只好冲去他家电铃往死里按,他浑身酒气眼睛红肿地穿一条四角裤出现在公寓加盖铁门后抓头蹒跚:「…欸?现在几点了」(失恋得很不是时候哪),又或者,在经历各种不同制作职位的组合可能后终于有个有点成绩耶我们那不如来在彼此的名号之下共同合作创作吧,的机会时,过程最后才太晚地发现我们都没有如自己以为的因为长久的认识而理所当然善待彼此,所有之所以为彼此的好其实只为了自己好……
……真的想不起来哪,到底是怎么变熟的,……怎么开始接纳彼此可爱以外的可憎和可恶?怎么慢慢变成那种其实就是有哪边有点讨人厌耶的伙伴关系;虽然跟g的联络渐渐少了,每一次讯息从交谈演变成每年生日祝福的如仪行礼无他,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要跟彼此说什么了吧……有什么好说的?…虽然那种累积了默契和革命情感的连系好像还总是很有存在感地一直残存著。或许我们也只是在因利相贼的那些时候刚好相遇然后顺便做个朋友,然后不小心变成好朋友。或者是那些残存的存在,让我们在对彼此已经失去感觉或那份关于初衷的信任的时候,还有点柴火可以让我们对彼此不由自主的冷漠不感到可恨。
想起某次,跑了台湾几个不同县市做演出,因为真的没预算我们到处住他亲戚家或老家,各种不同的朋友家;地板、沙发、和室、神明厅、香客大楼;近一点的话有时还拼骑机车当日来回。可能是那次真的变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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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最近啊最近事情can光光啊(cancel),在著手想说弄一个经纪公司的线啊把我们家那几只推出去看看,剧场出身硬底子实力派内,此时不弄更待何时,啊不然也趁势做做看YouTuber、Podcaster之类的啊…」
「啊你咧」「少来」「很好啊」「懂」「懂」「懂啊当然我懂你好吗」
「什么时候来约一下」「欸天哪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太久了啦什么时候约一下啦」「要约啦要啊」「你才不回我讯息吧」「是谁心虚啦干」「谁关照谁啦拜托」「我是沾光的好吗我才被利用咧」
好久没亲眼看到g了,g现在开了一台好漂亮的车,他说这个颜色要特别订台湾本来是没有进的。碰见他的那天从剧院三号门走出来行色匆匆准备要去开车,原本想闪躲视线的我反倒被他捷足抢先打了招呼,一点不自然都没有。g不顺路地载我去我的下一个点,一路上听起来自然的交谈,我好像都左耳进右耳出,崭新的汽车皮革气味、他身上的体香剂味、不知道吃完没的速食店餐盒纸袋味,我好像又不自觉地搓起手指背上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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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谈话,比我想像中的舒服得多但其实没有发生,跟g已久未联系,讯息停在最后一次不知道是吵架还是告解的在我手上留下疤痕的那个时候:「那你再跟我说」;手指背上的疤后来没有原因地转变成为蟹足肿;在每次打类固醇、贴药时,我都不太确定我希望复原的是什么。
有的时候我会想g的坦率和温暖,是他不由自主还是有意为之。我经常会回想几乎是每天,到底哪边出了问题呢?哪句话说错或听错了,误解从哪个时候开始?现在边写边想,我好像反而不太确定我有把g当作朋友过吗?直到他向我说出:「你真的真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的时候我好像更不确定了…g如果视我为重要的朋友为什么会在工作上至关重要的那些时候那样对待/搞我?…我如果视g为工作上的重要伙伴为什么会堵烂/伤心于情谊上的冷落和无视?
真的好想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