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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千涵(王筑桦 摄)
焦点专题 Focus 说起改编,我们想谈的其实是⋯⋯

这种「丑丑的样子」,也是剧场最好的样子

访音乐剧《怪胎》导演洪千涵

一度引起极大讨论的电影《怪胎》,于2023年由疯戏乐工作室改编为音乐剧作品。剧中,王希文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音乐调性,结合大象体操的演奏魔幻呈现,此外,更搭配导演洪千涵独树一格的氛围,使作品更添迷离奇幻。

这也是洪千涵首次执导的音乐剧。过往以沉浸式剧场引发高度讨论的创作特性,并不阻止她往各种面向的演出走去,例如在疫情期间的线上演出作品《呜呜呜OHOHOH》(后改名为《北栖》),或是今时今刻的音乐剧《怪胎》。

洪千涵相信,重点不是形式,而是此刻存在的必要性。她在乎:「为何我们要在这个时代去面对这个议题?为什么这个作品需要在此时发生?无论面对什么作品,这都是我最在乎的一件事。」

因此,洪千涵与《怪胎》碰撞的契机,当然亦是某种天时地利人和所致。她在2019年曾参加北艺中心办的音乐剧人才培育工作坊,从中发掘了导演的更多可能性,甚至也捡拾起诸多童年的回忆,包括:「我想起自己小时候非常非常喜欢《真善美》这部电影,大概看了20、30次有吧?算是我的音乐剧启蒙。」

所以,疯戏乐《怪胎》的执导邀请,洪千涵当仁不让。只是当时自己还没有直接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她的第一出音乐剧,更是她第一次面对「改编」——电影与剧场的距离在哪里?改编后的主题应该更加聚焦于最初、或勇敢发散出去……各种问题都在正式工作后一次迎来。

洪千涵(王筑桦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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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编创作的那堵墙

「我刚开始加入剧组时,就知道我们是自由的。电影制作方那边基本上没有特别给予我们限制,唯一提及:只要是一个爱情故事就好,合作状态很开放,乐见音乐剧版本有一个全新的想像。」洪千涵说。

自由不代表没有边界,改编的困难之一或许在于——既有观众的想像与讨论,多少都会影响创作者的思维行进。而那些讨论的声响,就是他们在改编之际需要正视的第一道墙。

洪千涵回忆:「我刚加入剧组的时候,音乐剧剧本基本上就已经拉出了新的架构方向跟概念。」她解释,其中最大的差异点在于,音乐剧版本原先希望解构「疾病」的概念,作为浪漫爱情的一种隐喻,不同于电影确确实实地以强烈的氛围感传达「强迫症患者」的恋爱。

「我们在这个题目上有很多的讨论以及想给予恰好的浪漫,拉扯在于:『我们会不会过度浪漫化强迫症』这件事情?」洪千涵说。

恰好,站在她的导演立场,她对电影版《怪胎》其实并无带著太过强烈的爱,也没有以积极的批判在审视,反找到相对中立的位置,表示:「我想要好好把电影提及的拉扯,同样摆入剧场之中。」

所谓改编,撇除媒材使用的不同,更多差异是来自于创作者的意志。怀抱著对原作品的爱,固然是触发改编的动力之一,但有时,也恐怕因太过执著某事,而使整体故事失焦。

这次和疯戏乐的合作,比起以往在结构舞台剧剧本上更为复杂和刺激,在排练场里,像是和音乐执导希文、大象体操、编舞陈彦斌、设计们、演员们一起现场创作,期待找到听觉与视觉的好玩平衡,比方说「我希望能够让观众直接以视觉亲临强迫症的感受,因此很刻意地有那种开场大画面、要求每一个人跨步的角度、仔细检视谁有没有在正中心……诸如此类,使整个空间和听觉都成为角色内心的投影,观众也仿佛活在强迫症患者的心里,而非只是倚赖想像,或台词或歌词的陈述。」洪千涵说,这便是属于她的导演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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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胎》(董恩劭 摄 疯戏乐工作室 提供)

我们共享同样的时间

最后,回到剧场本身,所谓的改编,最让人在意的其中一点或许也是:为什么非得是这个媒材不可?剧场到底能够给予什么样的无可取代性?

关于这个提问,洪千涵能够给出的答案可多了。不过最关键的一个,乃是「在场」的意义,讲得更深入一点,是「观众与表演者共处一室,享受同样的时间流动」。

「我在导演这个作品的时候,有一个参考依据,是一位中国当代艺术家刘勃麟的摄影作品《隐身在城市里》,他的创作是把自己伪装进、融进周围环境。例如:站在路边的一面墙但你要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站在前面,又例如便利商店的商品层柜让自己仿佛隐形在这个空间中。」洪千涵说,这种「在场又仿佛不在场」的感受,具体而微地展现了强迫症的内在感受。

「无论现场的歌队,或者是小恶魔杰森——那位打破第四面墙的角色、能直接与观众对话——都是如此。我们能够在这空间当中看到一个人形,他们却又仿佛不存在于空间当中,像是角色情绪的具体展现。而杰森的存在,又更可以跳进跳出,与观众对话,呼应现场的笑声与观众的心情丢接。他们时而是人,下一秒可能是便利商店的层架,或是抽象的污点或洁癖,角色拥有各种可能性。」

另一方面,洪千涵说她也特别喜欢用一些LOW-TECH(用最低的技术量来做戏)来让剧场这块空的空间,迸发出各种想像力驰骋的孔洞,她喜欢直接倚赖观众大脑来建构世界,而单靠非华丽的布景撑起全场。

「比方说,我用一团黑色无以名状的布象征角色内心对于肮脏恐惧,又或者是《怪胎》的便利商店空间是用服装印制层架穿在演员身上建立的,主要形成空间的都不是舞台布景,而是剧组一起的创作。整个空间充满『漏洞』,可以瞬间变得完整精致,下一秒又可以完全消失。」她说,在这之中,最棒的地方在于——无论是空间的成形或是消失,观众都是「看在眼底」的。

即便知道魔法怎么成立,依旧相信魔幻的存在。这就是剧场的价值。

采访末了,洪千涵的语气温润,像是傍晚刚浇过水的盆栽,慢慢地说:「电影可以重新拍摄好几次,最后只剪辑出某一个最好的镜头。可是在剧场,我们一再重来。演员从这边跑去那里,但没有人想要隐藏,没有人。」她停顿一会儿,接著说:「台上的一秒就是台下的一秒,那个『丑丑』的样子,是我觉得剧场最好的样子。」

(本文出自OPENTIX两厅院文化生活)

《怪胎》(董恩劭 摄 疯戏乐工作室 提供)
洪千涵(王筑桦 摄)

洪千涵

剧场导演、自由创作者,「明日和合制作所」核心创作者。曾与国家两厅院、台北表演艺术中心、台北艺术节、卫武营、北美馆、当代艺术馆、空总clab、白昼之夜等单位合作演出或委托制作。关注重整调度观演关系,期许透过作品,透过不同感官经验、空间叙事,在「日常经验」与「主动生产」间著力,实验出更多可能。近期导演作品有:《和合梦》、《怪胎》、姊弟三部曲(《三生万物》、《祖母悖论》、《家庭浪漫》)、《北栖》、《小路决定要去远方》、《半仙》等。

本篇文章开放阅览时间为 2024/09/10 ~ 2024/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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