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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免疫力.圣人》(新浜码头艺术空间 提供)
新锐艺评 Review

变异身体与诗的残响

论新浜码头艺术空间—触爱 True Love《钢筋.免疫力.圣人》

触爱 True Love《钢筋.免疫力.圣人》

2025/1/18、25、26

高雄 新浜码头艺术空间

在《钢筋.免疫力.圣人》中,身体的变异成为诗与现实的交界,语言与钢筋彼此缠绕,折射出人对自我认同、记忆与情感连结的质疑。这部作品将「诗人」与「生化人」对立又交融,透过瑛兹与周蔽的对话与身体接触,铺陈一场关于观看、触碰与理解的戏剧困境。

当剧场的灯光缓缓亮起,桌椅映出微冷的光泽,瑛兹独自坐在桌前,手里捧著一本红色的诗集,低声朗诵。这一刻,语言与空间相互作用,诗的声音不只是文字的朗读,而是一种身体性的展演。

演员的表演极为细腻,瑛兹在朗诵时,情绪并非线性地高涨,而是时而迷恋、时而抗拒。她读出的每一句诗都带著迟疑,像在确认语言是否能够承载某种真实,而这份迟疑与剧场的即时性产生了一种独特的张力——诗不只是预先书写的文本,而是一场当下的实验。当周蔽走进客厅,瑛兹收起诗集,转而以对话取代朗诵,场上的节奏骤然转变,两人之间的关系从诗的沉浸转向某种试探性的现实。

《钢筋.免疫力.圣人》(新浜码头艺术空间 提供)

瑛兹,诗人,以语言书写自身的困惑,透过田调与身体的交会来理解她所无法成为的「生化人」。她渴望贴近,却在接触的瞬间产生强烈的排斥,这种矛盾构成了全剧的核心张力。相对地,周蔽的变异身体如同钢筋般冷硬而直立,他接受外界的观看,甚至主动成为访谈与书写的对象,但在面对瑛兹的强烈情绪时,却显得异常被动,这种消极的接受姿态反而成为一种最残酷的反击。

剧本以四幕的结构推进,情感与冲突在交错的对话中累积。第一幕的田调建立了一种诗意的冷调氛围,随著剧情进展,冷静的理智逐渐瓦解,语言的秩序被情感的失控所取代。最具张力的场景莫过于瑛兹触摸周蔽的钢筋脊椎与生化阴茎的瞬间,这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情色场面,而是一种极端的身体异化与无法连结的焦虑。她无法确定这具身体是否仍具有「感觉」,亦无法确定自己所寻求的到底是何种关系。

苏芸作为缺席的角色,则成为剧中的幽灵,萦绕在对话与冲突之中。她的崩溃、精神失序、被遗忘的命运与周蔽的生化改造形成某种平行结构——两人皆经历变异,但一个被社会抛弃,另一个则成为被观看的奇观。瑛兹的罪恶感并不仅仅来自对苏芸的愧疚,而是对自身在这场变动中所扮演角色的质疑。她既无法拯救,也无法真正理解,只能透过诗的书写来试图再现这些裂缝。然而,最终她选择停止创作,因为诗对她而言已不再是表达,而是一种自我剖开的残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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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筋.免疫力.圣人》(新浜码头艺术空间 提供)

全剧最残酷的地方在于,即便经历了这场对话与碰撞,瑛兹与周蔽的关系仍无法达成真正的理解。瑛兹不断询问「你变了吗?」「你到底是谁?」而周蔽则以极端的平静回应这些问题,仿佛他自身的变异已经超越了身分的界线,甚至超越了痛苦的感知。当瑛兹与周蔽在客厅对坐,两人之间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具重量。当周蔽念出自己的诗作时,他的语调并不如瑛兹那般戏剧化,而瑛兹则静静聆听,表情难以捉摸,直到最后,她只是轻轻地说:「蛮烂的。」这一句话的语调不带愤怒,也不带嘲讽,而是一种无可避免的情感错位。当瑛兹承认「我恨你」,这句话并非对个人的指控,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挫败——她恨的是自身无法与变异的世界同步,恨的是自己无法真正进入周蔽的经验之中,最终只能将对方当作一种无法解释的异物来观看。这场演出并未给观众一个明确的结论,而是让诗与剧场的对话持续在心中回荡,留下难以言喻的余韵。

《钢筋.免疫力.圣人》探讨的是身体的异化,也是诗的异化。语言与肉身都无法承载真实的经验,瑛兹的诗无法真正触及周蔽的身体,而周蔽的身体也无法回应瑛兹的情感。剧本的力量在于,它没有提供任何解答,而是让这种无解的状态持续延展,成为一场关于变异、观看、亲密与暴力的残酷诗篇。

本篇文章开放阅览时间为 2025/03/02 ~ 2025/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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