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光与陈德政皆是身兼数角的创作者,编舞家王宇光是微光制造的艺术总监,同时也是拥有渔业证书的渔人。作家陈德政早年曾撰写音乐专栏并担任DJ,35岁后开始登山,如今主业写作兼主持Podcast节目。虽然两位创作者深耕不同的领域,而其创作基点有著「从身体出发」的共通性。他们各自带「身体」载具,努力将生命中的「经验」之石填入其中,最后潜心打磨转化为层峦叠翠的生命作品。
国家两厅院举办了「爱国东小聚场」艺术家对谈活动,特邀王宇光与陈德政从身体经验出发,互相分享如何将生命经验转化为各自领域的创作语言。面对创作与人生,两位进入不惑之年的创作者始终保持热忱,有时依然疑惑,绝对真挚。两人亦尝试以音乐召唤过去,再现各自生命中珍贵的经验「宝石」。
时间:2025/6/17 19:00~21:30
地点:台北 国家戏剧院4楼交谊厅
王宇光(以下简称王):我是宇光,是一个渔夫,同时也是两厅院的驻馆艺术家。我一直是德政的粉丝,会听他的podcast、看他的书。我想要用德政写的一段文字作为今天的开场:「停止移动,就停止了追寻;我在变动中安身立命」。这句话出自德政的《时空回游》,非常适合今天的场合。我与德政都正在不断地透过移动去收集材料,再透过不同的方式将其转换成作品。今天大概会分3个阶段,第1阶段是各自体验的分享,第2阶段会探讨在旅程结束后,我们如何经过痛苦的拉扯,最后将它转换成我们说故事的方式,可能是文字或是舞蹈作品。最后我们各自选了一首歌和大家分享,在不同时刻或旅途中,这些歌对我们有著独特的意义,我们会在现场播放给大家听。先请德政来跟我们分享一下,我蛮想听听关于K2(注1)那段旅程的经验。
陈德政(以下简称陈):我们活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随著身体的移动,我们可以经历到的世界会慢慢扩散或渲染。可终究我们只有一个身体,我们透过各类媒介或载体去扩充自己的生命经验。为了帮助台湾青年登山者阿果(吕忠翰)和(张)元植,2019年詹伟雄先生策了一个K2 Project计划,希望他们有足够的后勤资源与旅费去攀登世界第2高峰。当时我已经和詹大哥一起爬「台湾百岳」(注2)4、5年了,詹大哥问我要不要当K2 Project的随队报导者,我就这样去了K2基地。那是一个跟我过去所有旅行都不一样的经验,有点危险。虽然我不是要去爬世界第2高峰,但它的基地已经在海拔5000公尺的地方。我之前爬「百岳」,最高只有经历到3952公尺的玉山,K2基地比我经历过的最高海拔还多了1000公尺。加上在进山的过程中,我们走的冰河会有一些裂隙,我父母蛮担心的。
我当下做一个决定,我已经40岁了,好像要叛逆一次吧,因为这个经验很珍贵,我可以去一个完全没有人迹之处,去采集一些有趣的事情,回来写一份刊物给赞助计划的募资者。那一年他们(吕忠翰和张元植)爬到8200公尺,大概距顶峰还有400多公尺的地方,因为雪况就没有再上去了。如果以成败来论,他们是失败的。他们有2000多位赞助者,最后募到了600多万,但是那座山他们没有拿下。那是一个失败的故事,而我认为失败和惆怅的故事其实比较好书写,大家会比较有共鸣,人生是不易的。对我而言,很多旅行其实是去山里找故事。
现在换我问你了,你20岁就考了渔夫执照,你觉得开渔船捕鱼会影响到你的创作吗?
王:我想先回应「失败」的议题,我非常同意。我们其实是在不断失败的过程中建立一些缝隙或刻痕,这些缝隙或刻痕让创作或感受有了可以被摆放的位置,在某些时刻,它会有光影交界的关系。我觉得人最伟大的失败是跌倒。即便是现在,我们走的每一步其实都是一个介于平衡跟失衡之间不断转换的过程。我们要先站著,当你要踏出第一步时,要先把身体一点点向前倾,在我们快要摔倒前,自己的另一只脚会往前踏,承载了我们的重量。如此一步接著一步,我们开始走路。如果把每一步放慢100倍,我认为它是一个蛮伟大的过程:不平衡可能是一种失败,在每一步的失衡中,我们都在失败中寻找前进的方式。也因为这样,在过去的旅程或探险中,可能我也在寻找失败。回到钓鱼,其实我做的是钓鱼,不是捕鱼,有一点不太一样。
王宇光
微光制造艺术总监,2025-2026 年国家两厅院驻馆艺术家。日本舞蹈杂志《Dance Magazine Japan》誉为绝对值得期待的编舞家,是台湾首位同时获日本横滨舞蹈节暨舞蹈大赛评审团优选,及艺术家支持奖的创作者。2024年首位获得英国伦敦沙德勒之井剧院「国际玫瑰舞蹈奖」入围决选,其「关系三部曲」舞作《捺撇》、《人之岛》屡获国际肯定,受邀欧陆多国剧院巡演。
陈德政
作家、DJ、登山者,著作包括《时空回游》,主持Podcast节目《朝圣——永恒的安娜普纳》。曾加入K2峰台湾远征队,以报导作品《神在的地方》荣获台北国际书展大奖非小说类首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