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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郑亦秋
(蔡耀征 摄)

国光剧团以《周仁献嫂》参加「承功—新秀舞台」,无论现代观众对舍生取义是否有感,但唢呐一起,全场情绪瞬间被狠狠揪起,前后排观众或啜泣,或喷泪,还有人在尾声奏起时大大喘一口气,说:「心脏快受不了了!」

早在团内响排、彩排时,就有行政同仁问我:这音乐是全新设计吗?

不是,这是70多年前的新戏,首演就如此完整而新颖,在全体名家通力合作之下,在导演郑亦秋领军之下。

郑亦秋是谁?现代观众遍搜脑海中的导演名单,绝对不会有郑亦秋,但我们都看过他的作品,《白蛇传》、《春草闯堂》、《杨门女将》、《九江口》、《桃花村》、《佘赛花》、《西厢记》、《强项令》、《满江红》、《谢瑶环》、《初出茅庐》和《穆桂英挂帅》等,都是他导的戏,也都是京剧史上的经典。

原来,我们熟悉的春草坐轿上坡下坡,穆桂英夜探绝谷的惊人队形身段,佘赛花与杨继业的围场初识,张定边丧服哭师与跑船救驾,小春兰连夜赶制女鞋时虚拟写意的拈针搓线,白青蛇历经生死搏斗来到断桥重见许仙时3人的交互关系与情绪纠缠,这些都是郑亦秋导演的原创。

而这些都还只是技巧鲜明的高潮段落,其实每出戏的唱腔、念白、锣鼓、配乐、身段、舞姿、武技、情绪、性格、节奏、色泽、氛围、主题,乃至于选择行当、流派、演员,无一不是导演管辖范围。

而我们为什么把他忘记?

因为这些戏已经成为传统的一部分,观众以为杜近芳、叶盛兰的《白蛇传》生来就是如此,以为刘长瑜、寇春华《春草闯堂》和杨秋玲、王晶华的《杨门女将》原本就长成这样,一切理所当然,忘了这是70年前从无到有的全新创作。

就像《锁麟囊》,大家都会唱,但未必记得编剧叫翁偶虹,这些唱词是他一字一句生出来的。

他们被忘记,但我觉得这是创作者的最高荣誉。

作为编导,也许一辈子追求的就是「被忘记」。

因为被忘记代表已被全面接受,被视为与生俱来、理所当然,已经纳入传统,不需再提示了。

今天再演70年前的经典,我们都称负责排戏的先生为「主排」,而非导演。主排要根据现在的舞台条件、演员状况甚至时代氛围,精心打磨重新配置(例如国光剧团这次推出《周仁献嫂》,我便希望妻子替死时丈夫必须深深一跪,70年前没这观念,竟是替死的妻子跪丈夫),但基本已经成形,因此我们对主排的定义便是「把程式排列组合成戏」,导演才是「创作」。

用今天的定义回头检视郑亦秋,没有投影、还用二道幕换场的年代,他做的真的只是排列组合锣鼓程式,但这里面有多大的学问、多少的讲究!

到了今天,投影科技攫获观众全部视觉焦点,使我们对导演的印象竟集中(也可以说简化)为「画面视觉」,一提到某导演的代表作,便以某一画面为例。这是简化!

郑亦秋是京剧「导演制」确立时期重要代表人物,他的戏展示了导演的工作项目与完美成果,而他为梅兰芳导的《穆桂英挂帅》,却显示另一层意义,京剧史变迁过程中的一段,有抗拒,也有尴尬,但结果圆满。

这是梅兰芳一生最后一出新戏,郑亦秋花了很多心思,但他自己说,很多地方他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构想,改采梅兰芳的设计,像是最脍炙人口的〈捧印〉,锣鼓的安置就出自梅先生自己的安排,他参考勾脸花脸姜维《铁笼山》的观星「九锤半」,梅先生还改了剧本,把唱词第1、3句对调,因为他要在第3句之后做「九锤半」身段表示犹豫,但原本第3句唱「雄心振奋」无法接此情绪,所以把原来第1句的「20年抛甲胄未临战阵」挪后至三,这都是梅先生的安排。最后「四击头」亮相,郑导演的设计是让穆桂英斜向上场门口,双手托印,向右平伸亮住,而梅先生改为右手翻腕托印,左袖横举,这么一来,劲头脆、形象美、意境高,郑导演说:「非我当初设计所能比。」到了扎靠发兵,郑原本对于唱段中加入「南梆子」很担心,觉得元帅发兵用这板式过于轻巧,但梅兰芳信心满满,郑导演听了也就放心了。郑亦秋写了篇〈穆桂英挂帅中的艺术创造〉,看似导演手记,却说:「我有幸参加《穆桂英挂帅》的排演工作,前后近半年,有较多的机会观摩梅先生的表演。」这样的口吻,是郑导演客气,但也是实情,梅先生决不是服从导演调度的一颗被动的棋子。名导对名角,要更有智慧的沟通协商以及更高格局的艺术判断。

这是郑亦秋展示的第2层意义,既是导演制确立的关键人物,也看出「演员中心」始终是京剧核心,导演要提供演员发挥表演,京剧看的是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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