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律甌的編舞,將奧費斯(Orpheus)與攸柔蒂斯(Eurydice)這一則淒美的愛情故事,表現得流暢動人,古典芭蕾技法與民俗舞蹈靈巧地融合,佈景、服裝也與舞蹈情節合作無間。整體來說,該舞團最大的特點就在它如行雲流水的敍事風格,簡潔明快的手法。
義大利洛爾瓦芭蕾舞團
6月10〜11日
台北國家戲劇院
奧費斯與攸柔蒂斯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自希臘神話以來,一直是文學、戲劇、音樂,以及美術的最佳題材。今年六月初來台巡迴公演的義大利洛爾瓦芭蕾舞團(Compagnia di Danza Teatro Nuovo,義大利文約是「新劇場舞團」之義),便選此則神話,做爲今年主要舞碼《奧費歐》Orpheus-Orfeo的雛形。該團成立於一九八七年,並在一九九二年獲得歐洲共同議會(European Parlia-ment)的贊助,經常代表皮德蒙(Pied-mont)地區(以杜林Turin爲重鎭),獲多項大獎,如Positano Dance Prize。向來以古典芭蕾爲主幹,斟酌融入現代舞、民族舞等素材,風格淸新明朗。此次來台,除了帶來重頭戲《奧費歐》之外,還有兩齣小品《圍園》Jardi Tancat及《亞當與夏娃》Adam and Eve,也是同樣地自然流暢。
以地中海色彩敍事奧費斯傳奇
編舞家馬可.貝律甌(Marco Ber-riel)以明快的敍事節奏,輕鬆地掌握了奧費斯傳奇的精神。貝律甌充分發揮了地中海特有的瑰麗色彩,自由地從希臘文化藝術形式、詩歌、器物、建築、舞蹈等汲取靈感。舞台由一道黑紗幕分爲前後兩部,前面是主要的部分,幕中央的開口由白線勾勒成一巨大的七弦琴,開口的右下方斜置著一把小的白色七弦琴。一對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女散步出場,女孩玩著圍在男孩頸間的紅色絲巾。
四個森林仙女圍繞著仍在襁褓中的奧費斯,仙女們穿著紅、藍、綠、橙色的衣裳,以天地四元素火、水、土、風來敎養鍛鍊他。成年的奧費斯,隨傑森(Jason)出外征戰。在戰場上,將士們穿戴著代表他們城邦的盔甲及盾牌,而奧費斯仍是赤裸著上身。奧費斯與將士們凱旋歸來,白晳如玉的奧費斯斜掛著代表勝利的紅袍。戰士們與鄕親們圍成圓圈跳舞,彷彿踏著古希臘民間的舞步。這時奧費斯認識了攸柔蒂斯,展開一段以女子爲中心,柔美纏綿的雙人舞。
攸柔蒂斯單獨出現在舞台上,她找不到奧費斯,卻不幸被雷擊斃(不同於神話中,她死於蛇咬)。奧費斯瞥見躺在地上的情人,以爲她還在嬉戲,拉起她的手就要走,才發現她已經沒有反應了,奧費斯傷心欲絕。
舞台中央降下兩塊銀灰色布幕,遮住七弦琴門(地獄門)。幕後,地獄守衛抬著攸柔蒂斯的屍體,由右移向左方。奧費斯敲著這扇象徵天人永隔的幕帳,萬分悲痛。第一塊幕升起,由第二塊幕後走出一個酷似奧費斯的男子,兩人開始一段精采的纏鬥。
奧費斯由右前方出場,上半身纏繞著一條長繩子,慢慢地向左方。他一面努力掙脫繩子,又一面極力將繩子繞在身上。
奧費斯站在舞台正前方,面對著一只一直留在台上,彷若香爐的器皿。在他身後,站著兩排被繩子纏繞,在地獄受難的靈魂,以及四個紅黑相間的地獄守衛。受難的靈魂不斷地嘲弄恐嚇他,地獄守衛對他拳打腳踢,直到地獄之后普羅斯萍(Prosperpine)自地獄門走出,他才暫時獲得解救。身材高䠷,穿著黑色緊身衣的普羅斯萍,明艷高貴,又帶著蛇蠍般令人炫惑的妖媚,質問著奧費斯,也似乎在試探著他的忠貞。奧費斯與她的雙人舞,比先前與攸柔蒂斯的一段更爲酣暢淋離。奧費斯通過了考驗,由普羅斯萍爲他用白絲巾蒙住眼睛,並命令他不得睜開眼睛,一直到出了地獄門爲止。奧費斯興奮地撫摸著失而復得的情人,兩人在衆靈魂簇擁之下往前走著,突然間,奧費斯再也按納不住,扯下絲巾,想要看情人一眼;不料,攸柔蒂斯旋即被地獄靈魂及守衛拖進黑暗的地獄。
痛悔不已的奧費斯跪在舞台中央的香爐前禱吿,身後出現五個身穿紅色的米娜德(Maenads),是酒神巴庫斯(Bac-chus)的女祭司 。她們瘋癲地強拉奧費斯到幕後,將他肢解。每個人再回到幕前,手裡握著一片片碎製的紅絲布。
最後一幕,穿白衣的現代女子獨自在夜間的公園,她拾起落在地上的紅絲巾,四處張望,尋找未見蹤跡的男友。年輕男女一對對走過,女子的男友終於出現。女子爲同穿白衣的男友圍上紅絲巾。此時,恢復白晳之身的奧費斯站立在七弦琴門的一側,手拿著七弦琴,向天歌唱。
簡潔明快、如行雲流水
貝律甌的編舞,將奧費斯與攸柔蒂斯這一則淒美的愛情故事,表現得流暢動人,古典芭蕾技法與民俗舞蹈靈巧地融合,佈景、服裝也與舞蹈情節合作無間。作爲藝術家典範的奧費斯,生孕於自然,音樂也感動自然。整體舞台設計,正表現這種連貫與和諧。貝律甌特別著重在奧費斯性格的描寫,以存在主義式質問尋索的手法,細膩地刻劃出一個孤獨受創、尋求救贖的靈魂,還隱約暗示著傳說中奧費斯的同性情愛。在劇情安排上,除了氣勢如虹地推演著田園牧歌、戰場殺戮,與地獄試煉等環環相扣的情節,更以現代的片段做爲楔子與結尾,來框出原屬於神話的部分,企圖將愛情神話提升到生命哲學的層次。整體來說,該舞團最大的特點就在它如行雲流水的敍事風格,簡潔明快的手法。
以伊甸園爲題的另二小品
另一作品《圍園》也表現類似的特質。其標題暗指某種形式的伊甸園,失落的、或變形的。在這樣的前提下,人與自然間相成相剋的關係便成了必要探討的主題。編舞者那抽.杜安托(Nacho Duato),除了安排男子採獵、女子耕織的場景之外,卻多著墨在三對男女不同的相處模式上,或是女子牽引,或男子主導,或是兩人契合,或彼此羈絆。伴侶間的微妙關係,似乎一直是這個舞團重要的關懷。
此次來台演出的另一小品《亞當與夏娃》,是該團的經典之作,以兩人之間從兩小無猜到共赴患難的成長過程爲綱,細密地鏤刻出人對生命的種種摸索。在這個層面上,《圍園》可視爲《亞當與夏娃》的續篇,探討人類在離開受上帝保護的伊甸園,如何經營家庭這個樂園。從精微處著眼,不拖泥、明朗的節奏,是該團最迷人的地方。只有音樂配置顯得太過戲劇性,過分引導舞者動作,有時甚至強過舞者動作所傳達的情緒,在《奧費歐》這齣歌頌音樂之神的作品中,格外顯得扞格不入。不過,這番嚴肅冷靜的分析,反而戕害了欣賞舞蹈、參與舞蹈的樂趣,恐怕也難逃違棄奧費歐的罪責。
文字|吳雅鳳 英國格拉斯哥大學英國文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