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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子在舞台上彷彿「人世間最美的人體素像」。(林俊宏 攝)
舞蹈 演出評論/舞蹈

「風」的造型 評永子與高麗(Eiko & Koma)演出的《風》

觀賞永子與高麗的演出最感動我的仍是那種慢工出細活的質感,尤其那全裸時的肌理變化,活生生的,簡單、淸晰與純淨,它表現了人世間最美的人體素像。

觀賞永子與高麗的演出最感動我的仍是那種慢工出細活的質感,尤其那全裸時的肌理變化,活生生的,簡單、淸晰與純淨,它表現了人世間最美的人體素像。

永子與高麗演出《風》

5月4〜5日

國立藝術學院舞蹈廳

當聆聽到一陣寂靜的音樂,彷彿讓觀衆心情平和下來,之後,大幕才慢慢升起,乍見高麗靜止不動地低跪於右下角舞台邊。舞台上鋪著一大塊白色略呈長方形且中空的塑膠地板,中空處散著一地圓形狀的羽毛,酷似星河,同時羽毛有如雪般地緩緩飄落,約三分鐘後,高麗以極慢的速度從低跪起至高跪,拉起弓箭射向空中,燈漸暗後,天幕顯現一道斜射的箭光。

一家三口共同登台演出

當人聲合成的音樂響起,見高麗與一小孩,肚子著箭,蹲站在舞台中央,羽毛繼續飄落,燈漸亮,淸楚地看見兩人穿著寬鬆土色的長褲與上衣,腰上綁著帶子顯出他們的腰部,衣料柔軟且富下墜感,一舉一動間,可見其衣服皺折展現各種明暗的燈影變化。小孩朝右側舞台隱退,過程中,小孩的箭突然掉落於地,高麗手持的箭亦跟隨掉落。小孩走動,濺起身旁的羽毛不斷上飄,宛如蚊子直干擾著他。直到趨近台口,衣服被風吹起振動著,然後小孩消失。此刻高麗從長久紋風不動,坐姿歪著身子緩慢站起,然後蜷曲身體背向觀衆,其手上抓著的一把羽毛慢慢掉落,一根根,一根,又一根,爾後朝向右舞台隱退。

永子手持一隻箭,以傾斜的低姿慢慢向舞台中央前移,一手高舉,頭後仰,直至舞台中央才緩慢蹲下,音樂結束,然後她手持的箭突然掉落,慢朝向觀衆,其肚子上擁抱著一堆羽毛,酷似孕婦,羽毛隨著她坐姿移動而慢慢散落於地。她仰臥扭腰手脚空抓,有如進入夢遊之旅。高麗則抱著四肢無力的小孩走向舞台,燈漸息。

天幕上的另一斜射的箭光,光點閃動、彷彿行雲。日本雅樂響起時,見高麗與永子已全裸著身體,躺在舞台中央,兩脚內轉,徐徐蜷曲,展開或上下升降著胴體,兩人相互對話似地呼應著。羽毛飛滿舞台,並衝向前排觀衆,永子側躺推高臀部,腰扭轉,高麗則無力地推起臀部,臀部下降又起,一次次,又一次。永子則臀部突然碰聲落地,振動了整個舞台的羽毛,到處飄動,最後兩人移向對方相互擁抱,燈漸息,但音樂仍繼續奏著。

整段舞末,永子獨舞後隱退,高麗抱著小孩,感人的聖母頌樂響起,此情景宛如聖母慟子像。最後小孩獨留在舞台上,仰臥扭腰空抓,彷彷剛誕生的嬰兒,天眞無邪,純淨,美極了。

一箭貫串全舞

整舞約七十分鐘,其中的道具──箭貫串全舞,擬似述說某一個故事。觀賞此舞後與永子訪談中,才得知箭不是代表攻擊人的武器,而是借箭射過空中以隱喩風的存在。這使我頓悟到箭是風,風是箭,表演者亦是風或箭。風使他們憶起某種說不出的生物,蠕動時像胎兒或貝殼類,永遠沒有確切的答案。因爲無法用一般言語來形容,因此觀衆可隨心所欲地去品嘗舞中的情趣與奧秘。風有微風及狂風等,風可使空氣產生流動,就像人類間彼此的關懷,可以使宇宙的一切相互處之泰然。而在《風》中,我們所見的各種景像,即爲風的造型。

《風》所使用的音樂,由大自然的音效、人聲的配置、日本雅樂,乃至西方的聖母頌,不分古今東西。編舞者刻意借此表現宇宙大自然永恆不變的因素,並以風、箭、羽毛及燈光等元素精準地貫串全舞,可見其對舞台裝置佈景的用心,不下日本的茶道與精緻獨特的花園設計。

從永子和與高麗先後推出的舞作:《河邊》(1986)、《樹》(1988)、《土地》(1991)、《河》(1995)等,使人聯想到東方觀念中,有關構成宇宙元素的五行:木→樹,水→河,土→土地。但此種大自然的舞台裝置並不是眞正的主題,而是借此景像激起他們神遊自在其中,挑起人類肢體另一種亙古蘊藏的無限潛能。

慢工出細活的精神最感人

觀賞永子與高麗的演出最感動我的仍是那種慢工出細活的質感,衣服上的皺摺與肢體扭曲的雕塑印象,尤其那全裸時的肌理變化,活生生的,簡單、淸晰與純淨,它表現了人世間最美的人體素像。《風》舞之完成是經過兩人不斷的實驗找到交集,共花二年的時間,而且整舞之演出,動作緩慢到幾乎不動。每個動作的能量釋放極慢,可見其平日鍛鍊的功力,沈穩而冷靜。這使我聯想到禪定的功法,即是用呼吸或意念的導引術,讓身心安靜到「空」的境界後,全心地、敏銳地感覺心靈深處的另一股莫名的情境,像是被催眠似的進入它,憶起過去遙遠的記憶也好,牽引出從未發生的也好,總是任你遨翔其間。因整個過程極慢,且能量釋放少而綿長,所以身心對肌肉骨骼才能淸楚地感應到重心細微的轉移、力度的變換及整個構成情境的諸元素。因此《風》中緩慢細緻的禪定功力,使得觀衆也因此靜下心來品嚐一豐盛的精神饗宴。如果是上班族,拖著疲倦的身子來觀賞此舞,就很難習慣性地找到強烈的感官刺激而進入夢鄕。

從過去在紐約觀賞他們的作品,及近日的一場錄影帶欣賞與座談中,深覺二十多年來,他們一直只爲一種舞蹈在奮鬥、生活、享受、成長與分享。這種毅力與信心,使我的座右銘,即愛因斯坦說的,又得到了印證,那就是「人生在世,只要做一件事,就綽綽有餘了。」

 

文字|劉紹爐  光環舞集藝術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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