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寬弘指尖下流瀉的《創世紀》，表露了對海頓的景仰，也化為他對上帝最虔誠的告白。
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國立藝術學院合唱團
《創世紀》
4月16日
國家音樂廳
這一場美麗的音樂宴饗，是由旅居德奧逾三十年的簡寬弘指揮台北市立交響樂團、國立藝術學院合唱團演出海頓的神劇《創世紀》，且親自擔任宣敘調的大鍵琴伴奏，由德籍的女高音Ingrid Schmithusen、奧籍的男高音Gerhard Horl和男低音李達人擔任獨唱。
一七九九年於維也納首演的《創世紀》，爲海頓（Joseph Haydn，1732-1809）晚期的顚峰之作：一〇四首交響曲，已使他成爲備受推崇的大師，弦樂四重奏和鋼琴奏鳴曲等器樂作品，亦有很高的藝術評價；歌劇、藝術歌曲、彌撒曲等聲樂作品也極有分量。但在心靈的深處，他因兩次英國之行（1790-1792和1794-1795）的因緣，被韓德爾的《彌賽亞》所深深震懾的情緒，未曾稍減。甚至，海頓於合唱團唱出〈哈利路亞〉時，激動地落淚，且讚嘆「韓德爾是我們之中的大師」。因著大師與大師之間的樂思激盪，我們才得以欣賞到神劇史上媲美韓德爾《彌賽亞》的《創世紀》。
簡寬弘於六〇年代懷抱著對歐洲古典音樂的熱忱，遠赴德奧，學習教會音樂與指揮。繼而在那裡任教，獲得極高的評價。浸淫西方音樂數十年，對海頓的《創世紀》可說是了然於胸。但是不同的人生閱歷，所呈現出的音樂詮釋，該是有所不同。現在的簡寬弘，就像當時的海頓：早已在樂界享有盛名，但仍是保有樸直、眞誠的個性；另一方面，年歲已六十，對於人的渺小與限制，和造物主的浩瀚偉大，該是體會愈深，所以《創世紀》即是信仰的告白。
因為海頓，令人讚嘆
《創世紀》第一部分一開始描繪天地混沌、尙未成形的導奏，樂團即以細膩的音色呈現出詭譎的氣氛，延展張力，以接續天使Raphael宣告天地受造。由男低音李達人擔任天使Raphael，以渾厚低沉的音色清楚宣告上帝的創世作爲。接著合唱團歡喜詠讚「有光了」，以C大調和弦的出現突顯光的獨特地位，並把這個自然界最偉大、但卻無聲的受造物轉化成令人震撼的音響力度。另一位擔任天使Uriel獨唱的奧籍男高音Gerhard Horl，以典型神劇男高音輕亮的音質，繼續道出上帝劃分晝夜，結束第一天的工作。第二日是水與空氣的劃分，由Raphael描繪暴風、雷電、陣雨和雪等自然現象，隨後由德籍女高音Ingrid Schmithusen所擔綱的天使Gabriel與合唱團一起頌讚上帝造物的奇妙。Schmithusen在這首詠嘆調中，對高音的掌握稍嫌不足，但甜美明亮的音色，令人印象深刻。第三日陸地與海洋形成，大地生養著各類的菜蔬、果子及青草，Gabriel唱出大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與前段的表現相比，Schmithusen將這段詠嘆調詮釋得極其生動；她的音量並不是很大，但相當集中乾淨。第四日上帝將晝夜分開，由Uriel道出日、月和星辰爲普照大地而受造。最後由三位獨唱者和合唱團共同唱出詩篇第十九篇中著名詩句「諸天述說神的榮耀」，在靈魂人物簡寬弘的指揮之下，把第一部分提升至莊嚴盛大的氣氛中結束。
第二部分爲對創世第五日和第六日的描述。Schmithusen代表天使Gabriel，以其明亮具穿透力的女高音音色宣告水滋養萬物，並有雀鳥飛翔於天地之間。海頓極巧妙地以音畫描繪各式飛鳥如老鷹、雲雀、鴿子和夜鶯，Schmithusen唱起來得心應手，精采的花腔樂段和抒情式的演唱風格，讓人感受到一片祥和的大地風光。擔任天使Raphael的李達人，以低沉雄厚的嗓音、清楚的咬字，描述上帝繼續創造地上的走獸：獅子、老虎、麋鹿、牛羊。在這兩段宣敘調之後，以詠嘆調歌頌充滿榮耀、燦爛的穹蒼。李達人在此樂段應該還可以更多利用聲音亮度變化，賦予這段頌讚的詠嘆調更多色彩。最後，擔任天使Urie1的男高音Gerhard Horl，述說上帝按造自己的形象創造人類。與Schmithusen和李達人相比，Horl的表現就顯得不那麼耀眼，詮釋略顯呆板。與第一部分類似，第二部分的結束以合唱、三重唱和合唱的再現爲主。簡寬弘再次展現他精確掌握各個合唱聲部、樂 團和獨唱者的優秀能力，在哈利路亞歌聲中爲世界受造完成劃下驚嘆號。
藝術因宗教而生
第三部分以樂團奏出樂園生活的愉悅氣氛之後，天使Uriel道出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爲幸福的一對佳偶。由李達人和Schmithusen再分別擔任亞當和夏娃的演唱，以頌讚造物主的二重唱和愛的二重唱爲主軸，架構第三部分。Schmithusen將較多的感性加之於夏娃的角色詮釋，活潑中蘊藏著溫柔的氣息；深切地愛慕她的良人，使聽衆從她的聲音中也感受出欣喜。而李達人擔任亞當的部分，則稍顯木訥，Raphael和亞當的角色區隔不甚明顯，沒能深刻表現天使宣告和血肉之子身分之不同。以他優異的條件，應能有更好的表現。最後合唱團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讚美偉大的上帝，「阿門」成了唯一可以表達的言詞。
如海頓自己表示，在他生命中從未像創作《創世紀》時，如此深具宗教情懷。聆聽這場音樂會後，亦可說，在台灣相當難得可以聽到一場音樂會，如此兼具宗教感動和藝術氣息。成功之處，當然是所有演出人員音樂能力的整齊、獨唱者卓越的演唱技巧和樂團職業的演奏水準。簡寬弘對西方音樂精髓的深刻體會，更是演出成功的重要基礎。海頓《創世紀》的音樂，已化爲「他」的一部分，從他指尖所流露出的《創世紀》，是經過沉澱、反思和再現的音樂結晶。
文字｜徐玫玲 德國漢堡大學系統音樂學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