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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于我何有哉 (唐郡威 攝)
戲劇 評論/戲劇

青春于我何有哉

評綠光劇團《青春小鳥》

對戲中這群中年男女而言,與青春相抵換的價値是廣義的親情。

透過彼此之間偶然發生的故事,點染出看似尋常事件的背後,

其實有著難以想像的、對溫暖與深情的渴望。

而這份毫不掩飾的渴望,正巧是中年人賴以為繼的生存命脈。

對戲中這群中年男女而言,與青春相抵換的價値是廣義的親情。

透過彼此之間偶然發生的故事,點染出看似尋常事件的背後,

其實有著難以想像的、對溫暖與深情的渴望。

而這份毫不掩飾的渴望,正巧是中年人賴以為繼的生存命脈。

綠光劇團《青春小鳥》

2001年11月8〜11日

台北國父紀念館

《青春小鳥》是吳念眞跨足劇場的第二部作品,由於身兼編、導、演三職,因此全劇「不得不」洋溢著「非常吳念眞」的氣息。這股氣息貫穿了他的文字、廣告片、電影、廣播節目和電視作品《台灣念眞情》或《可愛陌生人》,甚至是他的長相。對於自己與作品之間的關係,他似乎有意「貫徹始終」,毫不假飾地把自己當作創作的本體或溝通的渠道。通過他,陌生的變得接近,冰涼的變得溫暖,僵死的變得靈動,他的,變成你的。這或許是爲什麼他的介入劇場被衆人所期待,因爲已經冰凍三尺的劇場,的確需要這個會說故事的能手來活絡筋骨。至於那個「非常吳念眞的氣息」到底是什麼?在《青》劇中,比較接近於努力想告訴你些什麼的誠意,以及一個個我們可能原本不曾注意,卻因爲他的述說而成了鄕里父兄般的親切人物。溝通的慾望與有血有肉的角色,恰巧正是近年來台灣劇場少見的。

對溫暖與深情的渴望

《青》劇中出現了一個與衆人無涉的女作家(林美秀飾演),在她不斷頌讀的手稿中,描述的是人在中年身不由己的無奈心情(我們大可以相信這些文字正是出自吳念眞之手),除了對壯志酬一半、身已先老朽的感懷外,有更多是對於與時間角力的力有未逮。這個角色令人想起另一位女作家朱天心的小說〈我的朋友阿里薩〉(《想我眷村的兄弟》,麥田:1994 ),在這篇短篇小說裡,活躍於影視圈的中年男子阿里薩,不斷從希臘各島的浪遊旅程中寄回明信片給第一人稱的「我」。敘述中交錯著「我」對於進入中年的新鮮與安逸,以及被身邊青春大好的後浪給啄食的尷尬。最後,阿里薩在回台北後舉槍自殺,實踐了他在明信片中所寫的「但願我在衰老前死去」;而「我」對阿里薩選擇以死亡留住永恆毫不驚訝,與其說是因了解而釋然,不如說是對於時間的倨傲;在收明信片的過程中,「我」重理了青春與當下,因此已經卸下與時間對壘的重負,進入變動更爲恆常的永遠之國。

《青》劇看來像是對這篇小說的應答,對於小說的結局自有其同意與未必的理解。導演與仍有故事的臉孔對抗時間的無理取鬧,《青》以劇中的四則故事,做出抽刀橫斷時間之流的答案。對戲中這群中年男女而言,與青春相抵換的價値是廣義的親情:在第一段與第四段中的父女情感、第二段中一起衰老的夫妻與第三段中即興成立的母女家庭關係。透過彼此之間偶然發生的故事,點染出看似尋常事件的背後,其實有著難以想像的、對溫暖與深情的渴望。而這份毫不掩飾的渴望,正巧是中年人賴以爲繼的生存命脈。

劇中的演員恰巧可以分成男生組與女生組。前者由吳念眞、柯一正與蔡振南所組成,後者則是六月、林美秀與初次挑大樑的王莉萍。兩組選擇的表演策略正巧形成有趣的對比,以男生組來說,三個男演員都不擅長於肢體而多以口語作爲表演的工具,在情感的表現上也都選擇了制約、內斂與緩慢的節奏,這兩個特點恰巧與他們所扮演的中年角色相契合,因此就算是每個看起來都與他們原來的自己如此相似,也不讓人覺得貧乏。相對的,三位女演員因爲要擔任的角色比較多,也受限於年齡對與角色的理解不夠深入,因此就顯得相當勉強,仍然落入心理寫實表演的陷阱:以用力過猛的外現表演企圖掩飾/填補內在的空洞。其中又以演出經驗較爲不足的王莉萍最爲明顯,在她所扮演的數個角色中呈現了另外一個危機,即是女演員對肥胖身材的信心不足,以至於處處遮掩反而漏洞百出,嚴重干擾了肢體動作的發揮。令人可惜的是三人當中最有潛能的林美秀,女作家的角色並沒有讓她發揮的空間,反而在找不出與文字內容更親密的關係下,像一具活生生的讀稿機。

劇場新手導演的難題

在《青》劇中,最令人驚喜的是,劇場與其他媒體相較之下,顯得如此獨特。並不是由於全劇有多麼精采的劇場性運用,相反地,一個嫻熟於影像與文本的導演,當他在面對劇場這張全新的創作畫布時,才顯現出這個媒材有多麼寬廣與充滿機會。在目前的呈現上可以看見,以多部電視機螢幕希望表演喧鬧的外在世界,以衆人群舞希望表演搖頭PUB裡奇異的空間氛圍,可惜這些方法都沒有成功。原因是,在攝影機的鏡頭運動下,局部可被放大延伸聚焦。而劇場只有一個鏡頭,就是那個讓人又愛又恨的鏡框,它是一個最大且無法伸縮的鏡頭,同一時刻要照顧第五排與第四十排的視覺感受。如果那些場面是訴求認同與煽動,那這整個劇場空間與這方舞台上,還有許許多多的技巧與可能等著被導演發現。同樣地,導演似乎也沒有對於表演的準確度作任何處理,以至於我們可以大膽推測,在某些場面的停頓,兩場之間可能有一倍以上的差距,這種無法以剪接來做選擇的「眞相」,正是一個劇場新手導演要面對的難題。過於精準的表演當然令人感到滑膩,然而起碼的精準度卻是對觀衆的基本尊重。

儘管以劇場運用來說,導演的表現仍顯得生澀,他的出現仍然是令人歡欣鼓舞的事,台灣劇場需要被不一樣的創作人好好「玩弄與蹂躪」,在盡情糟蹋以後,新的劇場面貌才有機會成熟。在《青春小鳥》的故事裡,我們欣喜地發現綠光劇團暫時放下喧鬧華麗的歌舞饗宴,願意耐著性子對觀衆說一些好故事,給觀衆一點貨眞價實的劇場表演。習慣長期在高分貝底下被咆哮的劇場觀衆,似乎也該給予更多熱情的回應。畢竟,人的誠意與溫暖縱使無價,需要以性命相搏的劇場人,青春卻是有限。

 

文字|吳小分 劇場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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