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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北京

業餘「群星」,小戲發光

中國大陸「群星獎」與其農村小戲趨勢

從這次「群星獎」小戲調演的表現可以看得出來,中國農村基層已培養出一群具專業水準的業餘隊伍,農村小戲與現代題材的結合也比想像中的輕便,而且是與現代農村觀眾與演員的生活結合的。從這些點看來,農村小戲生命力與韌性還是很強,他們的創造力反而因種種限制而變得更強大與靈活。

從這次「群星獎」小戲調演的表現可以看得出來,中國農村基層已培養出一群具專業水準的業餘隊伍,農村小戲與現代題材的結合也比想像中的輕便,而且是與現代農村觀眾與演員的生活結合的。從這些點看來,農村小戲生命力與韌性還是很強,他們的創造力反而因種種限制而變得更強大與靈活。

二○○二年十月至十一月間,中國文化部在北京舉辦「群星獎」優秀節目的進京展演,這是自六○年代曾舉行過大型的小戲調演以後,近年來少見的大規模農村小戲調演。其中的展演劇目,是從群星獎(註1)得獎劇目中挑選出來,值得重視的是,許多劇目不僅是為了評獎而急就章的創作,它們在本地農村已上演過數百場,受到農村觀眾歡迎,具有代表性。

從工農兵中提高的小劇種、新劇目

在一九四二年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之前,「五四」以來的中國已進行了二十三年的文藝改革。但〈講話〉確立了中國的文藝政策,它指出了兩個問題中心:為群眾的問題,以及如何為群眾的問題。文藝必須首先是為工農兵而創作、為工農兵所利用,並從工農兵中普及與提高。中國的戲曲改革運動也依循這個大方向「百花齊放、推陳出新」,戲改運動最大的貢獻之一,在於扶植了不少不成氣候甚至瀕臨滅絕的小劇種,以及大量地開發新劇目。

在文藝服從於政治的前提下,文藝要從工農兵中普及與提高有兩種最主要的媒材,一個是從全國最風行的劇種——京劇著手,一個就是深入農村,從各地的小戲著手。一九五一年的〈政務院關於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便曾提到:「地方戲尤其是民間小戲,形式較簡單活潑,容易反映現代生活,並且也容易為群眾接受,應特別加以重視。今後各地戲曲改進工作應以對當地群眾影響最大的劇種為主要改革與發展對象。……在可能條件下,每年應舉行全國戲曲競賽公演一次,展覽各劇種改進成績,獎勵其優秀作品與演出,以指導其發展。」在這種背景下,中國的農村劇團紛紛成立,進行大量現代劇目的搬演。在娛樂管道選擇較少的年代,農村小戲的確是吸引觀眾的重要戲劇活動;然而時至今日,農村小戲(特別是現代戲)是否還有相同的吸引力?

反映群眾願望審美觀的時裝農村小戲

近年台北曾舉行過兩次的兩岸戲曲(尤以小戲為主)匯演,展演了許多台灣觀眾不熟悉、卻令其眼睛一亮的中國小戲劇種與傳統劇目。而「群星獎」雖仍保留小戲的形式與唱腔,但是以創新劇目為主,而且穿時裝、演時事,題材集中在現代農村生活。若將「喜迎十六大」(註2)與「主旋律」(註3)的帽子套在這些劇目上了事,以此貶低時裝農村小戲的藝術價值,似乎太小看了農村小戲,因為這些在題材上具有驚人雷同性的農村小戲,竟能吸引大量的觀眾,表示時裝農村小戲的確反映了大量群眾的願望,並能引發觀賞時的審美情緒。       

這次小戲調演的全部劇目如附表所示。這些劇目演出之後,欲罷不能,還加演了廣東和湖南專場。總體來說,這些劇目的題材不外乎:一、清廉有能的幹部為農村帶來變化;二、改革開放後,農民經濟狀況提升與農村風貌改變;三、農村在經濟上與生活品質上提升的主要方法。我們可以發現,「文藝要從工農兵中普及與提高」的方法沒變、對象沒變,小戲的聲腔與形式也沒變,但要普及與提高的內容本身變了。〈講話〉提到中國政治最大的問題是抗日,希望能爭取全國文藝工作者到同一個統一戰線上,為勞動人民服務。但當今農村面對的最大問題不是政治上的,而是經濟上的,農村小戲近乎當下地反映了這一點,比許多大劇種都迅速得多。

適用、發揮於當下的能量

農村小戲的經費、人才、資源,相較於大劇種匱乏,各方面的藝術條件亦不完備成熟,有什麼能拿出來與主流劇種抗衡呢?大劇種善於以古喻今,農村小戲的能量則適用於當下、發揮於當下,它能夠殺出一條生路來,總不可能每天「小放牛」,靠的恐怕還是新編劇目了。例如,梁山燈戲《招女婿》立即反映了長江大壩工程中三峽移民的問題;湖南花鼓戲《祭雞》描述市場經濟下鄰里關係的改變,演員擺下道場,以喪禮時用的哭腔哀悼他到鄰居家「打工」的種雞;雲南小彝劇《真假鄉長》承襲了清官戲的傳統,卻又諷刺了典型的清官戲,將不收賄的新鄉長痛打了一頓;萊蕪梆子的《推媳婦》則是由好不容易娶媳婦的農村大齡青年在推媳婦坐小車回娘家時,以兩根竹竿表現出種種趣味。這些業餘演出之所以受歡迎的原因,其一是有時事諷刺劇(revue)的麻利,其二是在唱腔與表演風格上仍保留了民俗的趣味。

另一個值得觀察的現象是農村小戲業餘演員的定位。這些業餘的演出,大都是以各地文化館、文化廳(相當於台灣的文化中心)為基層單位負責統籌。中國的農村與城市在財富分配與各方面資源上的差異非常大,有些文化館必須以極少的資源運作著,許多專業的農村小戲劇團也面臨解散或凋零的危機。農村小戲漸漸轉為業餘者的戲劇,但這些業餘演出可不是將異文化生吞活剝的「愛美劇」,由於有深埋入鄉親們生活中的文化傳統,即便是業餘演出也有一定水準。有一類的演員是因個人或劇團因素已離開舞台,但面臨評獎與進京調演時,文化館又會將其網羅回來演出。這類演員雖是業餘的身分,卻有專業的實力,當這一類業餘者站上舞台,往往會得到如雷掌聲,因為鄉親們仍視其為「角兒」。另一類的業餘演員則是對演出有異常的熱情,在舞台上散發魅力,例如張家口二人台《父子爭權》中扮演父親的睢步忠,本業是煤礦工人,卻有專業演員的實力。這個劇目已在農村演出三百餘場,為了進京演出,睢步忠還提了兩桶菜油到張家口,把油賣了,才湊足上京演出的旅費,至於扮演他四個女兒的不是別人,正是文化館的職員。因為經濟上的緣故,這幾台農村小戲演出沒有「場面」,而是以MIDI音樂代勞,這對有些大劇種的觀眾來說是不可饒恕的罪惡,但在農村小戲卻是司空見慣的事。

「專業」業餘者主導發展

但是有這麼多業餘演員賣力且具水準的演出,想當然不是為了經濟上的原因,而是為了「喜歡」,這正是當前中國農村小戲能夠保持活力的重要原因。從這次「群星獎」小戲調演的表現可以看得出來,中國農村基層已培養出一群具專業水準的業餘隊伍,農村小戲與現代題材的結合也比想像中的輕便,而且是與現代農村觀眾與演員的生活結合的。從這些點看來,農村小戲生命力與韌性還是很強,不論是由專業轉為興趣的業餘者,或是業餘的專業預備軍,他們的創造力反而因種種限制而變得更強大與靈活,時事與地方民俗特色的結合,以及業餘者的演出,將主導日後中國農村小戲的發展。

 

文字|李季紋 北京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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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群星獎」是一九九一年由中國文化部設立的全國文化藝術最高獎,同「文華獎」、「蒲公英獎」有相當的重要性。每年評獎一次,每次評一個藝術門類(音樂、舞蹈、戲劇、美術攝影書法四項門類),四年一輪迴,受評的作品必須是基層群眾文藝團體的業餘創作。

2.這次現代農村小戲進京匯演正值中國「十六大」期間,在此期間許多的演出活動都會掛上「喜迎十六大」的列車。

3.「主旋律」出於江澤民強調的「唱響社會主義文化的主旋律」的文藝政策指示,這使得「五個一」工程的建設和「文華獎」的評選在中國文藝界受到了極大重視,但對「主旋律」的曲解與對評獎的過分重視,出現了許多為了評獎而揣摩上意的創作;這使得「主旋律」蒙上了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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