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跨領域」的趨勢似乎讓「身體論」成為上世紀的論點,以「跨領域」作為護身符,舞蹈似乎不必再去琢磨身體,而更去強調所謂戲劇化的暗示或影像的加持。
台灣舞壇這幾年的停滯狀況令人心焦,除去宣佈將台新入圍機會讓給別人的雲門舞集,舞蹈團體及編舞家一直處於飄搖狀態,「華人世界舞蹈創作力最旺盛的舞台」地位幾乎要拱手讓出。加上年初兩位正值黃金年華的重要編舞家,羅曼菲與伍國柱相繼辭世,更是台灣舞壇的重大損失。
「跨領域」趨勢讓「身體」不在?
二○○六年台灣舞蹈的創作趨勢與二○○五年相較並沒有太戲劇性的改變,主要還是在跨領域的摸索與合作,指標性舞團雲門舞集邀請國際當紅華人藝術家蔡國強合作,以《風.影》展現雲門在現有身體能力上的演變可能性,《風.影》的突破性嘗試也可看到在經歷書法系列之後,林懷民永遠尋找新起點的企圖。舞蹈空間舞團前幾年在編舞家楊銘隆的主導之下,與國光劇團合作的東風系列,逐年地探索京劇在現代舞裡的運用,成績斐然,但楊銘隆離去之後,舞團發展方向又陷入模糊,今年以邀集獨立編舞家創作為主。
光環舞集在舊作的窠臼裡;林秀偉領軍的太古踏舞團本就新作不多,在重演舊作後年底索性宣佈解散;越界舞團何曉玫的《默島》以影像、空間與舞蹈結合,反映對當代台灣的社會批判,但卻缺乏社會批判的結構性,流於只有現象沒有深度。中生代編舞家概皆在鬥志減弱中,三十歲以下編舞家則希望闖出新局,但作品深度及創意勇氣還待磨練,「跨領域創作」依然持續進行,但製作規模也越來越小,想是為降低製作風險之故。
舞蹈本來就是一門綜合藝術來表現情感與哲學思考,以身體來作為傳達的工具,但近年來「跨領域」的趨勢似乎讓「身體論」成為上世紀的論點,以「跨領域」作為護身符,舞蹈似乎不必再去琢磨身體,而更去強調所謂戲劇化的暗示或影像的加持,古名伸舞團今年作品《記憶拼圖》就有視覺強大但內涵鬆散的後遺症。事實上,顯現在跨領域所形成的群體創作模式,編舞者更需具有對整個作品美學的統馭與溝通能力,以及思想與結構的經緯貫穿。與此相反的倒是優人神鼓的《與你共舞》,雖是戲劇團體,但他們長期對於身體與文化的苦修,卻在這個作品中以極簡主義的精神,簡單而深刻地產生了令人目不暇給的身體魅力。
《三氯乙烷釋放體》令人眼睛一亮
芭蕾在台灣僅存南北兩團(高雄城市芭蕾舞團及台北首督芭蕾舞團),也顯現了芭蕾舞在台灣的艱刻局面,在台灣沒有古典市場的基礎下,兩團也游走在現實條件的限制裡,首督芭蕾舞團的《四色風景》四支作品就有三支是連硬鞋都不穿的現代舞了,高芭的「2006點子鞋」展現六位年輕編舞新秀的作品,整體表現清新可喜,期待他們有更多的創作舞台。這些單一的作品,雖也有吉光片羽的精采片段,但整體而言,作品值得咀嚼的思想主旨深度均不足。
入圍十大表演藝術作品的「8213肢體舞蹈劇場」作品《三氯乙烷釋放體》,也是一個跨領域合作的創作,相對地,就在整體創作意念及執行完整的基礎上,獲得觀察團的青睞,該作探討生態污染所帶來的生存樣態的變異,這個「污染」並不止於三氯乙烷這樣的有毒氣體,更抽象地指涉了心理層面的毀滅與變形。結合裝置、劇場、文字、影像及舞蹈,並充分運用牯嶺街小劇場的空間條件,在狹長的空間裡,運用門裡門外,窗裡窗外裡的空間與燈光變化,呈現超現實的荒謬語境,撞擊釋放出令人眼睛一亮的創意。
總之,二○○六年台灣的舞蹈創作雖仍有零星的火花,但整體而言缺乏變化轉渡的氣勢,浸裹在舊作重做、舊技重施的敷演裡。全世界的舞壇都在尋找下一波趨勢、下一個引領的接班人,台灣也不例外。但「接班人們」的出現其實關乎生態形塑的結果,包括科技時代的生活型態,社會發展的集體價值,多元文化的長期積累及個人生命的關注,在大部分人都關心市場大小、補助多寡、感覺舞蹈創作環境日形艱難的時候,事實上還是創作要說什麼勝於形式的豐儉或艷樸,不管跨不跨領域,就還是從這裡做起吧。
文字|盧健英 資深舞評人、台新藝術獎觀察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