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仁愛圓環的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為敦南生活圈的居民開闢新的場域,在這個自由的空間中、自在呼吸;除了閱讀外,培養民眾新的週末活動,可以到這兒免費賞建築、聽音樂、看展覽,帶回滿滿的創意與感動,藝術讓生活成為一場盛宴。
在這個商業與藝術的跨界交會之處,用變的創意、不變的經典,邀請跨界達人從各自專業領域出發、對談主題不設限,激起不同質地的創意火花,挑戰雙方對於「跨領域」範疇的極限。
第一場
感性與性感的女性時代
創意行家阮慶岳 vs.京劇達人魏海敏
虞姬,王熙鳳,曹七巧——京劇名伶魏海敏演透這些古典女人。
她是怎麼用現代人的心情看待他們?
林秀子,鍾美滿,秋琴——小說家阮慶岳建構那些時下女性。
他想用怎樣的效果演活這些角色?
古典與現代、戲曲與文學,要在同一個舞台上,撞擊……
時間:4月7日
地點:台新金控二樓元廳
文字整理:張楚芬
阮慶岳(以下簡稱阮):妳自己曾說在面對飾演《慾望城國》敖叔征夫人這個角色時,是個很大的挑戰,因為妳要扮演一個「壞」的女人的角色;而後來在妳飾演的幾個比較鮮明的角色裡,常常是我們一般認為比較負面的女性角色,我們是不是來聊聊這個部分?
魏海敏(以下簡稱魏):在京劇當中,女性角色往往會被定位為傳統的女性角色,但是從二十年前當代傳奇劇場,我就開始有了不同的表演的角色出來了。我並不是排斥所謂的壞女人,而是我不曉得怎麼演一個讓別人相信的壞女人。因為我習慣性演出京劇傳統的女性,但是在演到敖叔征夫人,我就發現有一點問題,在表演上,我沒有去學花旦這部分,花旦因為作派比較多,可以把女性的角色變得更活潑、更生動、更年輕或所謂的怪,而真正的唱,反而會讓人感覺到好像是一個比較正派的女性在敘述一些她的事件,作派相比之下,角色就可以更多元化一些。對你來說,「壞女人」是什麼定義?
阮:我的小說常以女性角色為主,她們主要不是壞女人,如果要我寫壞女人,我會去抗拒,我可以寫一個悲劇的女人,但是我不願意寫壞女人,壞女人通常是被社會道德套上去的。在海敏詮釋的角色中我覺得曹七巧更有趣,因為曹七巧內在掙扎性更大,她在現實裡頭必須要在是不是接受財富和追求真愛,名和利還有她自己之間的猶豫和掙扎。我看曹七巧,立刻想起來的是《慾望街車》裡的白蘭琪,她從一開始就懷抱著對幸福的憧憬,進入了一個框架,到最後悲劇收場,角色本身的內心戲很強,在一種真實與虛幻之間。白蘭琪這個角色,在西方經典的挑戰性直追莎士比亞作品裡的角色,莎士比亞的角色處在悲劇與喜劇之間的模糊性,人性的面很大。
魏:曹七巧是在一個不適合她生存的環境當中生存,所以她就有很多的衝突,很多的意外,這個環境給了她一個很不踏實的感覺。我演了曹七巧,讓我去同情更多更多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有很多事情是無法去掌控的,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遺憾,但是要如何自處。我是一個演員,我必須很忠實地把劇中角色詮釋出來,我不能把一個角色演出來讓觀眾同情我,而是要在不露痕跡當中讓觀眾看到她的可憐,這是一個很不一樣的思考方式。這個角色完全是我自己創造出來的,對她特別有感情。因此在演完後的第二天,我就躺在床上不想起來,那感覺很失落,本來是很波動、擺盪、很豐富的情感,在這一天就要釋放,很難過的感覺。很多演員說進入角色出不來,我相信就是在這裡。
阮:我看《金鎖記》時,是透過將曹七巧這角色放在一個環境,而這個家庭是象徵著正準備要轉換的一個中國,面對從傳統封建轉換到現代的衝突。女性角色最鮮明的時候,通常是在一個背景的大環境正在轉換,女性必須調整她新的角色位置,而在調整時,她會遇到抗力,原來舊的規範不允許妳去轉換,但是整個時代已經隱約地在呼喚妳必須扮演另外一個角色了。妳要挑戰舊道德,某個程度妳要藉由奪取權力來把原來的壓迫性抗抵。王熙鳳也一樣,她透過的方式就是在一個權力的奪取,很多她的不幸,她的悲劇是跟權力有關的,當權力扣住在別人的手裡,她的不幸就會加深,所以她要一步步地把權力奪回來。在這兩個女性角色裡頭,我們都看到她們想要脫離她們困境的方式是藉由權力的奪取。這個部分,海敏怎麼看,曹七巧是不是一個壞女人?
魏:我覺得她不能算是壞女人,她只是有一些缺點而已。至於你剛剛所講的奪取權力,我有一點不太認同。事實上她只是生長在那個時代的一個小人物,只是張愛玲把她擴大了。我們在戲劇上只能用兩三個鐘頭把她這一生都要概括,所以我們強調了一些部分,強調了她所謂「壞」的部分,其實我相信曹七巧她不壞。王熙鳳雖然嘴巴厲害,但是她是針對人的,她對賈母就非常地甜,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王熙鳳是個聰明的人,她也不能算是一個壞女人,她有貪欲,也就是缺點了。在戲劇上的表演,要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把她性格的轉換塑造出來,演得比較強烈,讓觀眾覺得她好像很壞,其實並不是如此,不能太單一化的看這些問題。
阮:西方的戲裡頭,讓創作者和演員表達他個人的喜怒哀樂、矛盾掙扎和疑問,而中國的傳統戲曲是有教忠教孝的傾向,差異很大。傳統中國戲曲在對待壞的女人,很多時候是讓她悲劇收場,有點兒殺雞儆猴的味道。在這樣的戲裡,觀眾對角色會難認同。而我們在看西方的戲比如說莎士比亞,理論上是要每個人得在戲裡頭看到自己,就是說我在看曹七巧的時候,我不會認為她是不相干活該的人,我從裡頭看到了我自己一些小小的缺點,一些小小的慾望,一些自己會發生的悲劇的可能,使這個角色活到你的身上去,透過一個好的演員詮釋出來,他不是不相干的一個人,是跟自己絕對要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