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嵐》是一個規矩、自然、直樸、純粹的作品,自然之為道,在自然中呈演自然,似乎與道近矣;也許這些年來優在經過轉戰各大國際藝術節後對於回家有種特別的渴望,因而在重返山林,返樸歸真的生命沉澱處開出這朵淡然的花朵。
優人神鼓《入夜山嵐》
07/12/13~16 台北優人神鼓山上劇場
優劇場得天獨厚與特別處在於有一座全台獨一無二、提供演員訓練與表演的山上環境劇場,在於堅持以「道藝合一」為創作與生活目標的理念。此次的《入夜山嵐》乃山上劇場重建後,優人「回家」後以山為題材的作品;從〈破曉〉-直入、〈風迴竹林〉-不定、〈驟雨〉-清涼、〈夕陽獨行〉-明滅、〈入夜山嵐〉-無盡,五段標題所蘊含的內容來看,無疑是優人們對這座日夕相處的山的禮讚。導演劉若瑀與音樂總監黃誌群於言語道斷處,以鼓以樂以身體的多元劇場形式寓景寫意,洞燭與觀照機心,娓娓道來人在面對大自然千變萬化面貌時的感悟與省思。
自然環境成為靜觀存在之主角
創作者以低調寫意手法轉化了在戶外演出可能散焦的問題,在不搶奪而融入自然的前提下,輕描淡寫的身體表演與鼓樂創作使《入夜山嵐》成為一齣涵蘊淡然滋味的作品。
之所以淡,因為與以前的作品相較。
之所以淡,因為在各段落中的隱隱虛實對照,形成一股微韻的能量河流。
之所以淡,因為自然之為環境存在之主角,其力量、深度與豐富性顯然大於人為作品的編排與鋪設;人在其中顯得相對渺小,因而學會臣服與謙虛。
於是,我們聽不到激越高亢的鼓聲以製造高潮,看不到男鼓手擊鼓時血脈賁張的挺突肌肉與淋漓汗水,不再有「什麼是禪武不二?」與「我是誰?」的大哉問。少卻依附文本的顯明意圖與超然宗教意涵的道藝承載,《入夜山嵐》無意攪動那安靜的山林夜色,「安靜」地將作品放在孕育自身的場域之中,大自然有機的當下發生與存在的呼吸及空間的量感,巧妙與舞台上的演出和諧共振,觀眾得以在較放鬆的狀態下用較直觀的方式去感受與貼近作品本身。
品味動靜迴旋間的身韻風景
此次的優人身體呈現頗耐人尋味,著樸白素衣、內斂含蓄的中性身體在動靜迴旋處,在緩慢騰挪位移中,饒富動人韻味。無論是〈破曉〉、〈驟雨〉擊鼓時的扎根穩沉,〈風迴竹林〉中如風輕傾的身韻,及〈夕陽獨行〉神聖舞蹈般的身形微妙轉換與曲折,其內在的靜定與動力鋪陳,想必是來自極度嚴謹格律訓練後的從容展現,因而在精準中產生純然簡潔的力量。但這自持與內化的動力,如果受制於為了服務音樂節拍與統調的美感要求,而喪失有機與自然的流淌動能則實屬可惜,〈入夜山嵐〉中的女表演者的迴旋敲鑼,就有這樣的矛盾存在。
笛子、笙、胡琴、揚琴與大提琴所組成的小型樂團編制,各種鑼鼓及大自然的聲響成為此作品的音樂構成。黃誌群有意識地讓每個器樂充分發揮獨有音色而與各段落的情境相襯和,在鼓與器樂的合奏中則豐富了音聲的表現層次並透散出極澄澈與安靜的力量;然單就鼓曲而言,相較於之前的創作,那種透過各種鼓的音聲大小、音調與節奏變化所形成的單純旋律感與細膩的空間感及層次感,因而引人直入默照之境的佳構顯然並未生發在此作中。
過盡千帆後的美感與感動
如果說《入夜山嵐》是取法自然的作品,是感物映心的傳摹表現,那麼或許要問,在這般靜定涵容的作品背後,是創作者已然蛻去生命激情,在大方地接受命運的衝撞後,因而有此「無於心而淡乎境」的生命風光展現,或是刻意迴避對立面的存在?以作品而言,自然間有機之不可預期之意外、破壞性,及神秘難馭的諸多面相,反而是讓此作品添增破格與意外以深化肌理脈絡的參考架構。
綜觀而言,《入夜山嵐》是一個規矩、自然、直樸、純粹的作品,自然之為道,在自然中呈演自然,似乎與道近矣;也許這些年來優在經過轉戰各大國際藝術節後對於回家有種特別的渴望,因而在重返山林,返樸歸真的生命沉澱處開出這朵淡然的花朵,實有過盡千帆、燈火闌珊處無雨無晴的美感與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