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讚賞的不是(再拒劇團)全體演職員精采的呈現,而是這批人誠心誠意所推動的一系列議題探討,甚至可以稱作一次戲劇性呈現事件(theatrical event),更可能可以成為一場令人膽戰心驚的行為藝術表演;他們對於表演空間的選擇,有著革命性的思考,當然,這更免不了有改變觀眾觀賞與互動的嘗試與企圖。
莫比斯圓環公社《2012》
6/25~28 台北景美人權文化園區
2009再拒劇團公寓聯展
7/4~19 居+北新路二段80號4樓
就算有人骨子裡有叛逆的因子,蠢蠢欲動著/過,然而一直以來,所有觀賞戲劇表演的劇場觀眾,幾乎完美扮演著消極、被動的角色。於是,激情的亞陶執意突破「第四面牆」的界限,探究人類內心彼此最黑暗而遙遠的距離;神聖的葛羅托斯基在輾轉變化之後,選擇最寧靜自在的方式,讓演員回歸當下,拋卻面具;又或是尋思古老古老之前,希臘人前往醫神阿斯克烈皮翁(Asklepio)的聖地埃帕道勒斯(Epidaurus),獻祭求癒,並且透過戲劇表演觀賞洗滌心靈,醫治病體等等。極其微妙地,觀眾和劇場空間似乎形成了多種/重曖昧的關係,幕後的主事者/製作單位,像祭司那般度測觀眾怎麼期待、怎麼反應,以及怎麼參與。最枯燥乏味的動機莫過於如同西元前六世紀專制的雅典君主佩西斯特拉托(Peisistratos)所成功謀劃的政治性操作了!
《2012》讓我眼前出現「優人」的幻象
請容許我在「一言難盡」的篇幅裡,直接結論:「在觀眾與台上表演者的地位臻於平等之前,劇場表演空間永遠有政治性的嫌疑。」
這其中總牽涉著權力與階級的辯證與爭議。我在莫比斯圓環公社與再拒劇團公寓聯展製作的這兩齣戲,體會了上述種種的曖昧滋味。
《2012》幾乎成功且意外地為觀眾呈現了景美人權文化園區的夜涼藝境;所謂瑪雅文明之說與印度瑜珈脈輪修行的「包裝」,似是執行了一場身心靈的洗滌。在前台嚴謹的轉場控制下(堪稱前台人員與演出完美配合的範例),觀眾移動在七場表演之間,切換不同的觀賞模式,演員也在刻意的氣氛營造下,被賦予「神化」的能量,執行「神聖」的儀式。我在其間相當疏離,不斷聯想「情境直銷」,並抗拒「被迫參與這場儀式」的感覺,幾乎快要「走火入魔」;在所謂「提升意識最高境界」的紫色頂輪呈現時,六芒星的演員陣式,搭配鼓奏的變換(其實更多是重複),讓我眼前出現「優人」的幻象。很遺憾地,《2012》形式如此美好,並沒有令我的肉體獲得放鬆,也不能使我的精神得到滿足,所以,在這個過程裡,我因為「不信」,以致「無藥可救」。
倒是在第一輪觀賞表演者杜啟造(另一位輪值的表演者是李為仁)裸著上半身、戴著鳳冠展現身體時,我的「優人印象」映照了更叛逆的陰陽對比,幾近「妖魅」。
公寓聯演賦予觀眾「偷窺」的權力
相形之下,再拒劇團五齣小戲的聯演,像是理想主義者以微弱的聲音竭力批判愛情、家庭關係與社會現象;因局限於團長自家數坪大的格局裡,台前幕後的所有轉換,都在創作群的設計下,顯得合情合理。身為現場僅僅十位觀眾之一,我被賦予「偷窺」的權力,獲得賓至如歸的款待;家的環境設計,與劇場同僚交誼的氣氛,讓這次的觀賞過程從頭至尾,亦幾近完美。
我要讚賞的不是全體演職員精采的呈現,而是這批人誠心誠意所推動的一系列議題探討,甚至可以稱作一次戲劇性呈現事件(theatrical event),更可能可以成為一場令人膽戰心驚的行為藝術表演;他們對於表演空間的選擇,有著革命性的思考,當然,這更免不了有改變觀眾觀賞與互動的嘗試與企圖。
不過,我要挑剔的也不是全體演職員不夠精采的呈現,而是這批人何苦全力維持一個「第四面牆」始終存在的刻板觀念;在不到卅公分的距離內,演員無法合理化觀眾的存在,觀眾也被迫拘泥於板凳周遭的空氣,一切變成「點到為止」而已。韓國Shim劇團那齣《柔光照耀的房間裡》不就適切地拿捏了觀眾和演員的互動扮演嗎?!
倒是演員藍貝芝「下海」呈現的《無枝Nostalgia》,便生動地塑造了一個家庭外勞Anna的角色,讓觀眾在一坪不到、密不透風的儲藏室裡,全然體會她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