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軒的《霸王別姬》無疑是全場的焦點,這不僅是全場唯一幾乎沒有參考原古曲的作品,更是唯一從愛情觀點進入這場歷史時空的場面調度。整首音樂最令人稱道者不在技巧的創新、曲思的大膽、和聲的實驗或是結構的革命,而是劉學軒創作了一個個動人的主題,在在都喚起了我們對於「旋律」的渴望。
NCO樂季閉幕音樂會─霸王別姬
6/12 台北國家音樂廳
作為台灣國家國樂團(NCO)的樂季封關之作,三首文本相同的新曲目(其中兩部還是全球首演),彼此神合韻似卻又各顯神通,使本場「霸王別姬」音樂會,堪稱是近年難得之概念先行卻又兼顧水平的一次大型演出。
九里山前作戰場vs.牧童拾得舊刀槍
關迺忠為本次音樂會特別創作的《十面埋伏》,無論是仿效傳統樂器演奏特性的大膽技法,或是併採中西樂器特長的和聲織體,都是首兼顧作曲野心與演出效果的作品。然而作為整場音樂會的開場之作,整體的表現卻欠缺令人心生驚喜興奮的臨門一腳。除了樂團進入狀況的熱身不足之外,演出的合奏效果上也打了折扣。《十面埋伏》原曲中各個令人熟悉的主題在重新編曲後雖然更具富麗堂皇,完成度上反而少了一以貫之的核心力道。於是聽者很容易感受到類似戰爭電影配樂的磅礡氣勢,但對於敘事的清晰度與情感的衝擊性上,印象就稍嫌稀薄了。
但整場唯一不是世界首演,也非特地為本次音樂會創作的《楚漢》,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聽覺感受。這首融合了《十面埋伏》及《霸王卸甲》兩首古曲的賴德和作品,聽眾感受不到太多「中學西體」的技法辯證,卻能在配器與和聲上更有著「道忘於技」的層次。次第出現的熟悉主題很妥貼地在音樂中神出鬼沒,聲部與織體的平衡也推動著音樂自然的流動。其中不能不提及整首音樂的靈魂人物,楊惟稱職地扛起一夫當關的萬夫莫敵氣概。原古曲中琵琶所企圖展現的強大表現力與渲染度,在樂團的音牆烘托下宛若接上了十二萬伏特的高壓電流(事實上當天還真的接了麥克風)!賴德和在曲目解說中強調:「它是以音樂及織體為經緯,由琵琶領奏,所有樂器及聲部皆為豐富、延伸及擴充原有琵琶的質素。」在當天NCO的無私支持與楊惟的火力展現下,不僅作曲家的意圖完整的呈現,也讓觀眾的情緒在最高檔中進入下半場。
順風吹動烏江水=好似虞姬別霸王
劉學軒的《霸王別姬》無疑是全場的焦點,這不僅是全場唯一幾乎沒有參考原古曲的作品,更是唯一從愛情觀點進入這場歷史時空的場面調度。整首音樂最令人稱道者不在技巧的創新、曲思的大膽、和聲的實驗或是結構的革命,而是劉學軒創作了一個個動人的主題,在在都喚起了我們對於「旋律」的渴望。打從序奏開始宛若風中傳來的楚歌聲中,不論是楊文信少了霸氣多了柔情的項羽(穿唐裝的楊文信還真有新文學徐志摩之風),還是王明華化身「張愛玲/梅蘭芳/虞姬」三位一體的深情泣訴(王明華還真的難掩激動數度落淚),聽眾都可以從旋律的歌唱、對答與交錯中,很直觀地進入一個動人的音樂愛情故事。從安可曲時就有不少聽眾可以跟著哼唱曲中主題,可知劉學軒在旋律的創作上是多麼的成功。
硬要挑剔的話,在幾度瀕臨崩潰時,王明華仍展現極其專業的表現,勉力保持演奏不流於失控狀態。私揣王明華何不放手一搏,就讓情感透過手中的二胡恣意地宣洩——身旁有楊文信與溫以仁,劉學軒更在台下深情地支持著,就算有個「小團圓式」的張愛玲,那又何妨呢……。
《水滸傳》第四回有云:「九里山前作戰場,牧童拾得舊刀槍。順風吹動烏江水,好似虞姬別霸王。」如果這首兒歌唱的是垓下末路的古國今昔,那麼當晚國家音樂廳裡的「霸王別姬三部曲」,春水吹動的又豈是千年一嘆的英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