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西元二○○九年七月十五日的下午四點整，我帶著既緊張又興奮的心情，從《PAR表演藝術》雜誌辦公室撥出了一通越洋電話，訪問了我音樂上的偶像——約翰．史考菲（John Scofield）。說真的，我平時經歷過各種大小演出，很少會覺得緊張的；甚至還常常自嘲自己大概是全台灣臉皮最厚的吉他手，不知緊張為何物。但是，這天下午，我還真的亂緊張的，因為我面對的不只是一位爵士吉他大師而已。約翰．史考菲的存在改變了近代爵士樂的發展，而他的音樂影響了後來數以萬計的爵士樂手，當然也包括我在內。我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去美國柏克里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就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約翰．史考菲也曾經就讀過這所學校，可想而知他對於我影響之深遠。然而，回台從事音樂工作的這幾年，發覺許多台灣聽眾對於這位在歐美日韓等地區極為知名的近代爵士吉他大師的認識並不多，這令我相當的意外。今年兩廳院「夏日爵士派對」終於邀請到了這位大師來台演出，我將藉由這個機會，向台灣愛樂者介紹這位爵士樂發展史上的重要人物。

還沒畢業就踏上職業樂手之路

約翰．史考菲出生於一九五一年美國俄亥俄州，在康乃迪克州郊區長大，自十一歲開始接觸吉他這種樂器。與當時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最早讓他著迷的音樂類型並非爵士樂，而是當時最流行的搖滾樂，例如披頭四的音樂等等。之後，約翰開始愛上藍調音樂，他在訪談中還特別提到藍調吉他大師比比金（B.B. King）對他的影響。後來，年輕好學的約翰經由他吉他老師的教導，漸漸地對爵士樂這種即興音樂開始產生濃厚的興趣，因此在一九七○年時，他選擇了前往波士頓著名的柏克里音樂學院鑽研爵士樂演奏。

才華洋溢的約翰在音樂學院內表現突出，沒多久即受到當時在柏克里任教的爵士鐵琴大師蓋瑞．伯頓（Gary Burton）的賞識，邀請他一起組團演出，並將他介紹給爵士薩克斯風大師傑瑞．穆利根（Gerry Mulligan）與爵士小號大師查特．貝克（Chet Baker），還沒來得及畢業的約翰就與這些爵士樂大師們在著名的卡內基音樂廳一起演出，並且錄製了現場演奏專輯，因此約翰就正式踏上職業爵士樂手的生涯。

後來，約翰加入了比利．柯比漢（Billy Cobham）與喬治．杜克（George Duke）合組的融合爵士樂團，為期兩年。在一九七七年的時候，爵士低音提琴大師查爾士．明格斯（Charles Mingus）邀請約翰加入自己的樂團，錄製了專輯唱片。稍候，蓋瑞．伯頓與爵士薩克斯風大師戴夫．李布曼（Dave Liebman）也分別邀請約翰加入自己的樂團一起演出。自一九七八年之後，約翰開始獨當一面，自組樂團展開世界巡迴演出，並且發行個人演奏專輯。

邁爾士．戴維斯的提攜與影響

有關於曾經與約翰．史考菲合作過的爵士樂大師們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應該就屬名爵士小號大師邁爾士．戴維斯（Miles Davis）了。提到邁爾士．戴維斯這個名字，相信任何稍具爵士樂常識的聽眾對他應該都不會陌生。說他在爵士樂發展史上的地位有如古典音樂裡的貝多芬，這一點也不誇張。年輕時曾經加入過邁爾士的樂團，日後成為一代宗師的爵士樂好手不計其數，例如爵士薩克斯風大師約翰．柯川（John Coltrane）、爵士鋼琴大師比爾．艾文斯（Bill Evans）與賀比．漢考克（Herbie Hancock）等，這些爵士樂大師們在年輕時都曾加入過邁爾士．戴維斯的樂團，經過他的熏陶與磨練，而約翰．史考菲也不例外。在一九八二至一九八五年期間，約翰跟隨著邁爾士一起進行世界巡迴演出並且錄製唱片。約翰在這次訪談中也提到過去與邁爾士的合作對他意義重大，並且影響到他日後的演奏風格與對音樂的觀念及想法。在當時，約翰也因為這次的合作，確立了他在爵士樂圈內的重要地位。

接下來，約翰除了繼續演奏傳統的爵士樂之外，也開始嘗試將各種不同的音樂元素融入爵士樂的語彙之中，並且錄製了一張張的經典唱片。例如，Groove Elation與A Go Go等專輯，將紐奧爾良放克（New Orleans Funk）的音樂風格融入爵士樂演奏之中，開創了之後Groove Jazz的風氣，影響了後輩樂手如Charlie Hunter 與Soulive等。Überjam這張專輯更率先將電子音樂與取樣（sample）等技術融入爵士樂與現場即興演奏之中，完全承續了邁爾士．戴維斯對音樂的開放態度與遠見。最新專輯《誠敬之道》Piety Street則是融合了美國黑人靈歌（Gospel）與爵士樂，約翰親自到爵士樂的發源地紐奧爾良與當地的知名樂手合作錄製，而這兩種音樂的融合也是前所未見的。約翰的每一張新專輯都像是爵士樂上的一個里程碑一樣，為後世樹立了新的典範與指引了新的方向。

創新魔幻的演奏技巧

約翰．史考菲的吉他演奏風格與手法也是一樣的與眾不同，深深影響到後來年輕一輩的爵士樂手。之前提到，約翰年輕時受到搖滾樂與藍調音樂的影響極深，因此他很自然地會將藍調吉他與搖滾吉他的手法與技巧融入爵士樂演奏之中。說實在的，這也不算是什麼新鮮事，幾乎所有演奏融合爵士樂的吉他手或多或少都會這麼做。但是，約翰．史考菲這樣做時所彈出來的東西就是與別人不一樣。因為約翰除了搖滾與藍調吉他的影響之外，也深受爵士樂管樂手的影響，尤其是邁爾士．戴維斯的小號演奏。他在訪談中也提到，因為搖滾與藍調吉他擁有較長的延續音及類似人聲或管樂器的顫音，所以他利用此一特性來彈奏出比較接近人聲或管樂器特色的樂句。關於這一點，我曾經將約翰的唱片放給國內某位知名的爵士薩克斯風演奏家欣賞，得到「怎麼會有人能夠將吉他彈的這麼像管樂手的感覺呢？」的評論，這樣的評論由管樂手口中說出來，充滿了說服力吧！

約翰對於吉他與效果器等器材的使用，也是充滿了開創性。例如，傳統爵士吉他對於拾音器（pickup）的使用，幾乎都只用前段拾音器而已，因為前段的音色比較溫和，比較適合爵士樂演奏；然而約翰率先使用了搖滾吉他常用的後段拾音器，其特色是音色比較剛烈，然後他再將音色鈕（tone knob）轉至極小，使得音色變得比較溫和，但是又與前段拾音器不太一樣，聽起來非常特別。此外，約翰對於吉他效果器的使用也是不斷創新。除了他常使用吉他合唱效果器（chorus effect）來模擬爵士電風琴（B3 Organ）的旋轉音箱（Leslie Speaker）所發出的特殊音色之外，他也率先將樂句取樣機（Phrase Sampler）這樣另類的效果器用在爵士樂現場演出上。他會在現場演出時，將當時吉他所彈奏出來的某一句樂句即時錄進樂句取樣機內，然後用腳控制某些開關，再將樂句重複播放出來，同時他還可以控制樂句播放的轉速，就像是DJ在玩唱盤一樣，然後他再用吉他彈奏出相呼應的樂句，這整個過程就像是在變魔術一樣，令觀眾嘆為觀止。

現場演奏張力十足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到約翰．史考菲的現場演出魅力。我數年前還在波士頓學習時，曾經親身領教過約翰現場演出的震撼，令我終身難忘。他最擅長營造現場演奏時的張力，以一些比較內斂的樂句作為開端，慢慢地增加音樂上的張力。等到時機成熟時，令人熱血沸騰的演奏則排山倒海而來，當你覺得怎麼有人能夠將音樂彈奏得如此激昂時，這時他還能夠將激烈的程度再往上提高數倍。除了較為動感的歌曲之外，約翰詮釋較為抒情的歌曲也是一絕。他那近乎人聲而且充滿感情的吉他彈奏，常令人感動得落淚。

爵士樂是一種現場的即興音樂，演奏當下的所有事物都會影響到演奏者即興演奏的內容，這包括了現場的氣氛與觀眾的反應，這也是為什麼大多數現場演奏錄製的專輯會比錄音室錄製的專輯還要精采的原因。而約翰．史考菲正是屬於這種現場型的樂手，即便他的專輯已經是無可挑剔了，但他的現場演出總是比唱片上還要來得精采。這次多虧兩廳院的努力，才有辦法邀請到這位國際級的當代爵士吉他大師來台演出。無論你是爵士樂的新手或是老鳥，無論你是否對吉他有興趣，都請不要放過這次千載難逢的音樂饗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