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不少當代編舞家,都以精神分析的新眼光,重新詮釋這些浪漫芭蕾舞劇。例如曾於二○○三年來台的瑞典編舞家馬茲.艾克(Mats Ek)的《天鵝湖》,就強調了故事背後具有的同性戀意涵。其實這些慾望芭蕾並不會讓這些童話變色,因為它們本來就是有色的。刻意突顯的結果,會產生類似阿莫多瓦電影給觀眾帶來的效果,過多的變態讓他們麻木,不再陷入淫穢的窺視中,反而是更有能力正視自身與社會的陰暗面。
目前許多大家耳熟能詳的芭蕾舞劇如《仙女》(1832)、《吉賽兒》(1841)、《睡美人》(1890)、《胡桃鉗》(1892)、天鵝湖(1895)等,都和童話有關,這不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現象嗎?仔細留意一下這些作品的年代,會發現它們都誕生於十九世紀,與當時盛行歐洲的浪漫主義風潮有著密切關係。
浪漫主義起源於十八世紀末,動機是對啟蒙主義過度偏好理性的反叛。不少浪漫主義作家都對神秘、夢幻與民間文化產生了莫大的興趣,童話也是這些作家的注目焦點。《格林童話》的出現,就受到德國第二波以海德堡為中心的浪漫主義運動,對民間文化採集的風潮影響。如同大家現在所知道,《格林童話》的最早版本是相當殘酷而色情,只是在後來版本演化中,才逐漸被社會規訓成原來我們所以為的清純面貌。
這不僅會讓我們有種聯想,意識到這些民間故事的背後,還有著更深刻的心理機制在裡頭。以《格林童話》為例,這些故事並非全都是格林兄弟的創作。實際上,在一八一二年的初版序言中,格林兄弟就表示,除非特別註明,不然這些故事都是從他們出生的黑森林等區域,以口傳形式採集來的。
心理學者剖解童話背後的禁忌慾望
到了二十世紀下半葉,不少學者都對童話做了精神分析式的解釋,像奧地利裔的美國兒童心理學家Bruno Bettelheim的《魔法的使用—童話的意義與重要性》The Uses of Enchantment—The Meaning and Importance of Fairy Tales(1975),以佛洛伊德的角度解析了童話背後具有的性慾、閹割恐懼與戀父/戀母情節,之後吸引不少追隨者進行相關深入研究,讓現代成年人對童話的作用有更多理解。
以〈白雪公主〉為例,可以很明顯看得出來,城堡與森林是象徵著超我與本我對立的領域。後母嫉妒著白雪公主的美麗,因為她恐懼公主將佔據她慾望的位置,那就是國王的愛。不過當白雪公主進入森林之後,她也進入潛意識的領域,面對著自身的亂倫慾望。七個小矮人所代表的,不是迪士尼裡可愛的七個小老頭,而是對男性的慾望。我還記得聽友人說過曾看過以白雪公主為題材的A片,片中公主的對象就是七個小矮人,其實這就反映了我們潛意識中對此事的淫穢想像。
當化身為巫婆的後母將毒蘋果交給白雪公主時,這顆蘋果所代表的,當然就是象徵著慾望的禁果。以拉康派精神分析的角度,一旦白雪公主咬了這顆蘋果,她就遭遇了真實界。白雪公主能做的,只有以假死的方式,也就是以睡眠來逃避自我的解體。而王子的吻,則是用愛情的嘴來治療慾望的嘴,讓白雪公主再度回到符號界,以免她再度遭遇自己潛意識中隱藏的禁忌情慾。
現代編舞家以精神分析角度重詮浪漫芭蕾
當芭蕾舞改編這些童話故事時,不論有意無意,都避免不了會碰觸到這些童話背後的禁忌慾望。如同Peter Stoneley在《酷兒芭蕾史》A Queer History of the Ballet(2007)中分析的,浪漫芭蕾對童話的偏愛,並沒有解消這些慾望,而是透過轉化成童真的無害對象,以掩蓋台下男性對女舞者身體的窺視渴望(純白緊身的短裙芭蕾舞衣,即是出現於浪漫芭蕾時代)。很明顯地,這些浪漫芭蕾舞劇都是以女舞者為主,而且到了十九世紀之後,男舞者逐漸被排斥,甚至無法被接受。Peter Stoneley強調,這些現象的產生,是因為中產階級的男性觀眾,沒有辦法接受在芭蕾女伶和他們中間,有別的男人擋著(這些男舞者要不是女舞者的兄弟,就會是她們的情人或老公)。
從舞碼來說,現代芭蕾甚至現代舞的出現,在於編舞家拋棄了浪漫芭蕾的天真假象,勇敢面對慾望與人性黑暗面。不論是俄羅斯芭蕾的《春之祭》、鄧肯與瑪莎.葛蘭姆對古希臘神話的偏好、瑪麗.魏格曼(Mary Wigman)表現主義舞蹈對死亡主題的選擇,都顯現了舞蹈這個以人體作為媒材的藝術,是有能力表現多元題材,豐富我們對人性的理解。
如今有不少當代編舞家,都以精神分析的新眼光,重新詮釋這些浪漫芭蕾舞劇。例如曾於二○○三年來台的瑞典編舞家馬茲.艾克(Mats Ek)的《天鵝湖》,就強調了故事背後具有的同性戀意涵。其實這些慾望芭蕾並不會讓這些童話變色,因為它們本來就是有色的。刻意突顯的結果,會產生類似阿莫多瓦電影給觀眾帶來的效果,過多的變態讓他們麻木,不再陷入淫穢的窺視中,反而是更有能力正視自身與社會的陰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