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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特別企畫 Feature

侯多夫.達納:我們的工作方式,反映我們的劇場理想

專訪《凡尼亞舅舅》導演之一

九位志同道合、有著長久情誼的演員,曾涉足電影、電視和劇場耕耘表演,一致認為,依舊是劇場最能帶領我們認識人性、詰問生命,於是二○○二年,他們一同創立了波西地劇團(Le Collectif Les Possédés,法文原義為「附魔者」)。探究於緊密交織的人性關係,如何定義存在、牽動生命的抉擇,波西地劇團偏好經典文本的再詮釋,專注於精練表演的「演員劇場」,挑戰文本。如契訶夫、尚-路克.拉高斯(Jean-Luc Lagarce)等劇作家所作之挖掘人性幽微與脆弱的作品,皆是劇團的保留劇目、創作的依據中心,經由演員共同讀劇解析、再構觀點後,呈現文本的時空對話,照應亙古不變的人性秘密。

沒有繁複的舞台技術,沒有燈暗燈亮的轉場製造幻覺,沒有舞台形式的距離感,演員和觀眾就像在某人家的客廳,共同發現人生的荒謬。如《凡尼亞舅舅》中,演員圍繞著一張桌子、觀眾圍繞著演員,前一刻為你斟酒的服務生,下一刻是期待愛情的凡尼亞舅舅。這便是波西地劇團的特色:深入文本,以表演邀請觀眾進入一個簡單沒有偽裝、同屬於彼此的空間,直搗人性的秘密。演出和觀看如此貼近,虛構與現實的界線即將消失,波西地的劇場,是一個演員和觀眾集體創造的「親密內心劇場」。

本刊特別電話採訪波西地劇團的導演之一侯多夫.達納(Rodolphe Dana),一談他們如何在排練場上,共同完成這部契訶夫的經典,以及在導演美學為主流的當下,成立一個以演員為主體的劇團,其所關注的劇場理念與核心價值。

Q:今日當代劇場多注重形式,可否談談就一個年輕的劇團,為何選擇導演契訶夫,其注重人物內心發展的劇本《凡尼亞舅舅》?

A我讀過許多無論是歷史上,或者是現當代重要劇作家劇本,發現契訶夫是一個相當難得、專注於人物描寫的劇作家,這對於我們這個以演員為重心的劇團,是一個相當好的劇本題材。

我覺得,契訶夫看待他劇作中的所有人物,絲毫不帶有批判的眼光,沒有好壞、善惡,作家只是簡單忠實的描寫,刻畫角色們的日常生活細節,吃飯、喝水、講話,高興、快樂或憂傷,簡單地說,只是忠實呈現一群平凡如你我的「人類」。

同時在《凡尼亞舅舅》劇中,契訶夫卻又讓這群人物,在莊園中的平淡生活中,發展了一個感傷憂鬱、關於人們一直想要從別人身上得到「愛」的故事,這是一個表面日常瑣碎,但底層卻不斷醞釀著衝突危機的好劇本。

Q:我曾在去年十月,在巴黎巴士底劇場看過這個戲,很喜歡你們的表現,尤其是劇場的呈現方式,可否為我們說明?

A(笑聲…)謝謝你喜歡我們的戲。我們劇團搬演的作品,其劇場形式大都選擇與觀眾拉近距離的親密劇場形式,如《凡尼亞舅舅》是讓觀眾席面對面分成兩邊,或者成ㄇ字形,環繞著簡單寫實的舞台,其目的是想要製造一個真實的電影臨場感,觀眾的眼睛是攝影機鏡頭,而在拍攝(觀看)的同時,自己也進入了電影場景,成為電影故事中的一部分。

這樣可增加觀眾感同身受演員的細微情緒轉折、甚至是呼吸的機會,大大拉近了觀眾與演員的距離,如此形式演出之效果,不是在一般鏡框式舞台劇場中,可以完成的。

Q:那你們又是如何排練,這個屬於演員劇場的劇本?

A我們是一個由演員組成的「協力式」(Collectif)劇團,意思就是在這個劇團中,採民主形式運作,沒有階級、大家一律平等,雖然我掛名導演但同時也是演員,在排戲的時候我的意見只是演員中的一票,只有在意見僵持不下的時候,需要以導演的身分作決定。

一般是從讀劇開始,我們會花很多時間討論劇本的細節,每位演員提出自己的意見,在正式排練時,除了演員需要做自己的功課以外,對於其他演員演出片段的意見,也是整個戲完成的重要因素。我很喜歡這樣的工作形式,團員彷彿是一個大家庭,共同貢獻心力去完成一個戲。

Q:這樣的工作方式,聽起來有點烏托邦,想必團員們都有相當好的默契?

A首先要回答你,這不是一個虛幻的烏托邦,我覺得劇場跟真實的生活之間,其實是很接近的,所以我們的工作方式,也正是反映了我們的劇場理想,如果我們的劇場要讓來看戲的觀眾思考人生,我們沒有理由不先從自己的工作方式來思考,當然,這種協力式的排戲方式,只是我們劇團的一個選擇決定,到目前為止,也運作得相當順利。

Q:談談你們劇團當初是怎麼成立的?

A現今大部分的團員,大家都認識已經超過十年,我們當初都是戲劇表演學校的學生,後來大家分別在不同的導演或劇場工作,當時我們時常聚在一起,對彼此的演員工作環境交換意見,我記得當時大家常對各人的合作對象時常有所批評。

有一天幾個人看到了來自比利時tg STAN 劇團(註)搬演契訶夫的《普拉托諾夫》 Platonov ,回來後大受感動,提出為何我們不用這種以演員為主的集體創作形式導戲,於是在二○○二年,我們以此理念成立了波西地劇團,這也可以回答先前你所提出的問題,團員們因為有共同的理想,所以可以維持工作上的默契。

Q:《凡尼亞舅舅》是你們的正式創團戲,演出可說相當成功,一路從地區性的省級劇院,一路巡演全法國,到現在開始的國際邀約,可否談談觀眾們的反應?

A先說反應不好的部分:有些觀眾進了劇場,看不到所謂契訶夫時代的俄羅斯舊式莊園舞台、服裝…等寫實場景,看到的反而是極為普通平常的現代人場景服裝穿著,抱怨這根本不是「契訶夫」。當然,我瞭解這些觀眾想要看到,是較為傳統的、有第四面牆的傳統劇場,但這並不是我們劇團的路線。

這並不表示我們不尊重劇作家,相反的,我們試圖以現代人的觀點,重新在劇本的文字細節中,尋找其語言事件背後的當代意義,探索穿越時代、地域的共同人性,我想這才是契訶夫劇本的真正迷人之處。

幸運的是,觀眾對這齣戲的正面評價居多,他們很驚訝契訶夫居然一點沒變老,有些觀眾還連看兩次。這表示我們的確成功地找到契訶夫劇本,與現代人情感連結的一座橋。

Q:在你們來台灣演出的前夕,有什麼話要對台灣觀眾說的?

A這個演出季,劇團可說是相當忙碌,我們有四個戲同時在巡演,下一年度的新戲也在緊鑼密鼓排練中,而台灣是我們劇團開始走向國際舞台的第二站。對於一個年輕的劇團,我們面臨的挑戰很大,所以在出發的前夕除了興奮,也盼望台灣觀眾能喜歡我們的演出。

 

註:一九九八年成立於比利時的 tg STAN 劇團,團名取自英文「停止想名字 」Stop Thinking About Names 的字頭縮寫。劇團特色是演員為中心、沒有導演並自由即興發展,演出不講求協調,允許演員暴力能量,並常跨界與各種藝術家合作。其特殊的工作方式,在國際享有一定聲譽,例如從兩千年開始,成為「巴黎秋季藝術節」的固定邀請節目,本季更與法蘭西劇院合作新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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