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劇場新季開始，就有三齣紮實的「大河劇」吸引劇迷入場，分別是波蘭導演魯帕的Factory 2、加籍黎巴嫩裔導演瓦吉‧穆阿瓦德的《濱海、焦土、森林》三部曲與德國導演彼得．胥坦的《附魔者》，演出長度分別是七個半小時、十一個小時與十二個小時，透過不尋常的演出長度，讓我們繼續確認，「劇場」仍然是一塊人類無可取代的精神溝通聖地。
上承葛羅托斯基、塔都茲．康托（Tadeusz Kantor），下接弟子瓦里科夫斯基（Krzysztof Warlikowski），波蘭劇場導演克利斯坦．魯帕（Krystian Lupa）；去年亞維儂藝術節藝術總監，全球法語區最紅劇作家兼導演——加拿大籍的瓦吉‧穆阿瓦德（Wajdi Mouawad）；柏林列寧廣場劇院創辦人——德國名導彼得．胥坦（Peter Stein）。這三位國際級的劇場大師，在巴黎劇場新季開始的九月，作品紛紛不約而同地出現在，三大國立劇院的開幕節目中。而且驚人的演出時間，依序是七個半小時、十一個小時與十二個小時。
「時間」永遠是劇場演出最令人迷惑之幻術。劇場內，演員身體是一個精密控制閥，於幕起幕落之間，操控著時間（觀眾的「真實」時間與劇情的「虛構」時間）之流量。觀眾可以在古希臘或莎翁劇作中，穿越天神們的世代恩怨，或者經歷一個王朝的戰爭殺戮；可以在拉辛或易卜生的劇中，中規中矩度過一個整天，也可以在貝克特劇本的重複虛無中直到永遠；或者在最簡短的未來主義戲劇中，僅僅「一顆子彈穿越舞台，幕落」。
魯帕Factory 2展現普普教父人性面
但劇場外的時間，也就是演出的時間長度，則不免要配合整個時代社會的運作。古時候的劇場有其儀式社交的社會性功能，通常比較長，到了工商社會的近代，劇場演出的極限大約只剩三個小時。那麼今天，誰還要做超過三個小時的長戲呢？以下介紹這同一檔期三大導演的大河劇（la pièce fleuve）演出，或許可以提供我們一些答案。
科嶺劇院上演安迪．沃荷的兩天Factory 2。話說一九六○年代紐約的前衛藝術聖地，就在「普普教父」安迪沃荷的銀色「工廠」（Factory）。這工作室每日穿梭當時的名流與前衛藝術家，這群人在此日夜狂歡，紐約的一切總是繞著這裡打轉。五十年後高齡六十七歲的波蘭劇場大師魯帕，決定以這個波蘭同鄉（沃荷Warhol的原波蘭姓氏為Warhola）為題材，相較於今日人們對於沃荷的過度神話，決定重新還原一個人性的沃荷和他的工廠伙伴。
沃荷曾在「工廠」拍過超過百部餘電影，Factory 2的劇情就是虛構在此拍電影的兩天。開場播放他的一段經典實驗電影片段Blow Job（1964），這部原長達四十一分鐘的黑白影片，畫面只固定在一個年輕男子的頭部，觀眾完全得靠想像，才能意會其演員情色歡愉。這種意義在鏡框之外的思維，貫穿了整齣戲，而全劇由劇場演員自行決定扮演當時的各明星們，也一如沃荷的電影，瑣碎、即興、隨意、漫長…，觀眾被迫在其無聊中不斷思考，完全展現這位前社會主義導演的劇場風格。
夏佑劇院請來黎巴嫩裔加拿大法語區的穆阿瓦德，演出《濱海、焦土、森林》三部曲，這是去年亞維儂藝術節的重頭戲，集結他自一九九九年以來，持續不懈的歷史與身分認同劇場書寫（詳見本刊201期9月號）。本劇在法國巡演了一年之後，本季終於抵達巴黎，而特意將他與其他兩位大師擺在同一檔期，也可見法國劇場界對這位中生代創作者的高度期待。
十二小時《附魔者》示範「劇場」最深刻存在價值
彼得．胥坦是忙碌的頂尖國際劇場老將，近年來與美麗的義大利女演員Maddalena Crippa結婚，重心轉向南歐，繼續活躍於劇場與歌劇界。此次在奧得翁劇院，演出改編自俄國文豪杜斯妥也夫斯基，厚達近九百頁之長篇小說《附魔者》i demoni。對於胥坦來說，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挑戰文學巨著，早在二○○○年，已經做過長達二十一個小時的《浮士德》。這次以簡單「空的空間」的演出形式，完全著重在人物、演員、劇場調度與小說精神的重現，十二小時的戲為世人操練示範了一次，「劇場」之最樸素、也是最深刻之存在價值。
當筆者在一個禮拜，看完這三場不尋常的長戲之後，心中的感想是，這根本是一場劇場信仰者的儀式，瞻仰這些大師作法，讓我們繼續確認，「劇場」仍然是一塊人類無可取代的精神溝通聖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