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歷史因素,希臘、羅馬、阿拉伯、猶太、基督教等眾多文化在西班牙融合,它的音樂元素比一般人想像的要更豐富、更具世界性,加上幅員不小,很自然地形成地域性的音樂風格。如中部城堡區的音樂就是田園風格;東北部的加泰隆尼亞地區則是內斂自省的意味很濃;南部的安達魯西亞地區則是佛朗明哥的起源地,結合吉普賽人的蒼涼與陽光般的民歌,造就濃烈的音樂表現。
人們常用「熱情」、「個性強烈」等字眼來形容西班牙音樂,這是對西班牙南部安達魯西亞地區佛朗明哥音樂的印象所造成的,佛朗明哥作為西班牙音樂中最顯赫的元素並不奇怪,因為它的本質就是這麼外放、奇突,非常容易讓人感受到它的存在。但事實上,西班牙因為歷史因素,希臘、羅馬、阿拉伯、猶太、基督教等眾多文化在此融合,它的音樂元素比一般人想像的要更豐富、更具世界性,加上西班牙幅員不小,很自然地形成地域性的音樂風格。因此,在西班牙境內,佛朗明哥雖具有獨特的地位,但並不獨享尊榮。
在西班牙,「嚴肅」的藝術一直是汲取民間藝術養分的,地域性風格因此成形。很多樂曲以地名為標題就是明證,以阿爾班尼斯(Isaac Albéniz,1860-1909)鋼琴曲集《西班牙組曲》為例,地名為主標題,綴以形容的副標題,像是Asturias-Leyenda(〈傳說〉),Granada-Serenata(〈小夜曲〉),Sevilla-Sevillans(〈塞維亞舞曲〉),Cordoba-Nocturno(〈夜曲〉)等,塑造出各城市的特有風情,如Asturias的神秘,Granada的靜謐,Sevilla的鬧騰,Cordoba的東方,讓人對這幾個城市有了意識形態般的想像。這種地域風格是相當細緻的,實地來到這幾個城市,那種總結式的印象將和實際的感受接近,這就是西班牙音樂獨具魅力的地方。
大略說來,我們可以依地區歸納出三種西班牙音樂的風情。
田園風的城堡區
西班牙中部城堡區(Castilla la Mancha,另譯卡斯提亞.拉.曼加)有許多中世紀留下來的城堡,加上唐吉訶德的假想敵——風車,以及散落在大片黃土高地的橄欖樹,構成這個地區的圖像。這種景觀所連結的音樂是田園風格,自然溫和、樂天知命、與世無爭。以創作西班牙喜歌劇(Zarzuela)聞名的托羅巴(Federico Moreno Torroba,1891-1982)的音樂風格具有代表性,他的吉他獨奏曲《西班牙城堡》和《Castellana組曲》等很適切地展現了這個地區溫煦的田園風光與人文氛圍。
以諧謔為主的Zarzuela十八世紀在馬德里地區成形,這是一種反映升斗小民生活的音樂喜劇,規模小,長度約一小時,以詠歎調、宣敘調和舞蹈串接,題材大都嬉笑怒罵,容易接受。這種喜歌劇可以搭野台,也可以上廳堂,雅俗共賞。
首都馬德里(Madrid)是政經文化中心,國家音樂廳(Auditorio Nacional de Musica)是最重要的古典音樂重鎮,國家管絃樂團長駐於此,樂季節目豐富,不乏世界頂尖指揮家及一流獨奏家客座,期間(每年十月至隔年五月)經常是每晚兩場音樂會,場場滿座,音樂會是馬德里人重要的藝文活動。
馬德里皇家音樂學院(Real Conservatorio Superior de Musica de Madrid)是最重要的音樂教育機構,一八三○年創立,培養出來的著名音樂家有作曲家法雅(Manuel de Falla,1876-1964)、杜利納(Joaquin Turina,1882-1949)、哈夫特(Cristóbal Halffter,1930-)、帕布羅(Luis de Pablo,1930-)、阿布里(Antón García Abril,1933-)等,以及大提琴家卡薩爾斯(Pablo Casals,1876-1973)和聲樂家貝岡札(Teresa Berganza,1935-)。皇家音樂學院最重要的貢獻是建構了西班牙吉他王國的地位。一九三五年,吉他演奏家馬撒(Regino Sainz de la Maza,1896-1981)在這裡創立了全世界第一個吉他科系,在往後的廿多年裡,馬撒是西班牙唯一的吉他教授,培育了無數的年輕吉他家,他在西班牙國內的地位因此不下於大師塞戈維亞(Andres Segovia,1893-1987),羅德利哥(Joaquín Rodrigo,1901-1999)最著名的《阿蘭輝茲吉他協奏曲》Concierto Aranjuez就是受他委託而寫並由他首演。
以馬德里為中心活動的作曲家很多,國寶級的羅德利哥是代表,他的作品風格多樣,最著名的《阿蘭輝茲吉他協奏曲》揉和巴洛克、佛朗明哥與阿拉伯的元素,展現西班牙當代作曲家以傳統為創新基礎的深厚功底,另一首吉他協奏曲《貴紳幻想曲》則以現代眼光回眸,發思古之幽情。阿布里(Anton Garcia Abril,1933-)的作品提醒了西班牙文化中的阿拉伯根源,吉他協奏曲Mudejar描寫生活在基督教地區裡的回教徒,也明示了西班牙文化中不同元素和諧融合的本質。
溫文儒雅的卡達蘭
位於東北部的加泰隆尼亞地區(Catalonia)是藝術之鄉,廿世紀西班牙三大畫家中,米羅(Joan Miró,1893-1983)和達利(Savatore Dalí,1904-1989)都是本地人,畢卡索(Pablo Picasso,1881-1973)雖生在南部,卻也以此為基地進軍巴黎。每年衝著巴塞隆納高第(Antoni Gaudí,1852-1926)的建築而到此一遊的旅客不知凡幾。巴塞隆納是北部最大城市,自然也是藝術文化中心,里塞烏大劇院(Gran Teatre del Liceu)創建於一八四七年,是歐洲最古老的歌劇院之一。
許多世界級的演奏家都出自加泰隆尼亞:大提琴家卡薩爾斯,音樂與人格都足以列入廿世紀最偉大人物之列;小提琴家薩拉沙泰(Pablo de Sarasate,1844-1908)的《流浪者之歌》至今仍是小提琴家最受歡迎的炫技之作;女高音卡芭葉(Montserrat Caballé,1933-)、男高音克勞斯(Alfredo Kraus,1927-1999)和卡瑞拉斯(Jose Carreras,1946-)在歌劇與聲樂界都是首屈一指的演唱家;豎琴大師薩巴列塔(Nicanor Zabaleta,1907-1993))是廿世紀復興豎琴音樂的大功臣;鋼琴家拉蘿恰(Alicia de Larrocha,1923-2009)是廿世紀西班牙鋼琴音樂的演奏權威;古大提琴家薩瓦爾(Jordi Savall,1941-)是復興西班牙古樂的大師,提昇了古樂的能見度與被接受度。這些音樂家讓西班牙音樂在世界樂壇的重要性提昇了不少。
與所謂的西班牙音樂印象有著極大的反差,加泰隆尼亞的音樂風格內斂自省的意味很濃,甚至飄浮著淡淡的哀愁。卡達蘭(Catalan)民歌和蒙波(Federico Mompou,1893-1987)的鋼琴音樂可為代表。卡達蘭民歌通常伴隨著優雅慢速的Sadarnes舞,以十一件樂器組成的Cobla樂隊演奏。蒙波最著名的鋼琴曲集《歌與舞》Cançons i Danses取用卡達蘭民歌曲調,以慢歌與快舞兩段組成,這種形式也成為作曲家特有的標記。
濃烈的安達魯西亞
佛朗明哥(Flamenco)源自吉普賽人,但沒有安達魯西亞(Andalucia),就沒有現在的佛朗明哥藝術。「深沉之歌」(Cante Jondo)是吉普賽人流浪的心情,這種悲情的歌調,與陽光般的安達魯西亞民俗音樂交織在一起,就成了現今的佛朗明哥藝術。佛朗明哥結合歌、舞與吉他,在安達魯西亞地區發展了兩百多年,成了西班牙的文化象徵:歌是原始的吶喊,毫不掩飾的粗野與毫不保留的情感抒發;舞是剛柔並濟的極致,腳是剛強有力的節奏,意象豐富的手型則是柔美的線條;吉他更是一種變化無窮,由至簡生發出繁複至極的音樂藝術。
佛朗明哥成為西班牙音樂的核心元素是必然的,不論沉鬱或高亢,它的節奏感都是強烈的;不論是舞曲或敘事,它特定調式的鋪陳永遠呈現出吉普賽人獨有的蒼涼;這些質感使得佛朗明哥無法被西班牙作曲家忽視,而且一旦用上,這些特質又是樂曲最外顯的元素。阿爾班尼斯和葛拉納多斯(Enrique Granados,1867-1916)就是最好的例子,其作品中舞曲的節奏、旋律的展開、調式的使用、裝飾音、模擬吉他的語彙,還有樂曲的結構等,都跟佛朗明哥形影不離。
出身安達魯西亞的作曲家最有名的是法雅,他名揚國際的舞劇作品《愛情的魔法師》、《短促的人生》和《三角帽》裡隨處聽見佛朗明哥,充滿了西班牙南部濃郁的風情;杜里納(Joaquin Turina,1882-1949)以佛朗明哥為唯一素材,創作了許多情感濃烈的佛朗明哥式的古典音樂作品,如管絃樂曲《幻想舞曲》、《五首吉普賽舞曲》,及吉他獨奏曲《塞維亞舞曲》、《小方當果舞曲》、《泰雷嘉禮讚》等。
田園風、儒雅及熱情濃烈大概不可能存在單一的作品之中,西班牙音樂因此需要不同的體驗來認知,需要不同的聆聽來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