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旅英南韓藝術家金滉製作的劇場影像實驗作品《全民披薩》，在今年十月的南韓首爾藝術市集中展演。作品從一則○九年北韓領袖金正日派遣美女廚師赴義大利學習正統披薩製作的新聞出發，以四段虛實交織的情節鋪展，不同食材各自突顯，卻又彼此搭配詰問，反諷共產體制下的北韓政府，也對同文同種的北韓人民表達關懷。
作為國際文化交易平台，今年的南韓首爾藝術市集（Performing Arts Market in Seoul，簡稱PAMS）邁入第九屆，在十月七日至十一日之間，吸引全球五十三國，一千四百多名藝術節製作人、劇場節目策劃人、表演藝術經理人及個人藝術家前來。除了安排五個跨國交流演出，展示韓國當前國際軟實力，PAMS也特別精選十個本地節目（PAMS Choice），宣傳韓國國家文化概念。其中以旅英南韓藝術家金滉（Hwang KIM）的劇場影像實驗作品《全民披薩》Pizzas for the People，以食物來表達對北韓政治的反諷與反省，在一堆精選傳統節目中獨樹一格。
披薩 是階級荒謬與矛盾的符號
一九八○年生於南韓首爾的金滉，取得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產品設計碩士後，移居倫敦並開設工作室，持續以創作來參與、評論並解構政治、社會、環保等議題。《全民披薩》構想源於二○○九年刊登於BBC的一則新聞：北韓領袖金正日於平壤開設一家義大利餐廳，並派遣數名美女廚師前往當地學習最「正統」（authentic）的披薩製作。
看似平常的新聞，在金滉眼中，卻充滿矛盾。北韓，是全球僅存徹底的共產政權，孤立地抵禦西方外來文化。然而當人民依靠補給度日時，當權者卻大啖著號稱全球最正統的義大利披薩。披薩，在金滉的劇場影像中，不單只是食物，更是階級荒謬與矛盾的符號。
金滉藉劇場影像結合，不僅調味出全民可食的平民披薩，更企圖以外來文化溫柔地滲透北韓體制。《全民披薩》如食材般繁複，由四段真實虛構交織：第一段是家用攝影機拍攝的肥皂劇，一對年輕男女演員模仿北韓青年穿著舉止，呈現如何製作披薩，打包皮箱出國，學習流行舞蹈，並慶祝聖誕節。他們以對外來文化局限的理解，以辣椒取代青椒，以豆腐取代起司，製作出韓風披薩；用集體體操的動作拆解，學會韓國偶像團體Super Junior的〈Sorry, Sorry〉，並以對領袖金正日的愛，連結對聖誕老人「禁斷的愛」。因感受到愛，兩人深情一吻。
虛擬喜劇的真實 新聞紀錄的虛假
第二段是北韓義大利餐廳開幕的新聞源頭報導。訪談中的北韓美女廚師，歌功頌德金正日將軍對人民的照顧，因而引進正統義大利餐點。此時畫面出現堆滿笑意大啖義大利披薩、身著藍色老式西裝的特權階級。新聞甫一結束，便緊接第三段如同間諜片的紀錄影像。手持攝影機拍攝金滉如何秘密地與北韓走私客在中國北韓邊境會面，將拷貝五百份《全民披薩》DVD，偷渡到北韓內部。兩段宣稱真實的紀錄影片，彼此質詢，呈現兩個北韓。新聞的歡樂與偷渡的驚恐，讓觀者重新質疑所謂新聞／記錄片的真實性。
末尾，第一段影片中飾演年輕情侶的男女演員，穿著時尚西裝與套裝，走到觀影現場。他們安靜坐在場中，背後投影出一封封從北韓偷渡來的手寫信件。男女演員輪流從口袋拿出信件朗讀，並配合信件內容反映情緒。北韓男人寫／南韓男演員讀：「這裡的人愛死這些DVD了……但以後請別在上面寫影片名稱。」北韓女孩寫／南韓女演員讀道：「如果你來平壤住，我想我也分辨不出你從哪來？……當『我們』的國家統一時，我將招待你平壤玉流館的冷麵，而你買一個首爾的披薩給我當作交換就好。」透過南韓演員朗讀北韓信件，如同試圖偷渡北韓散播的《全民披薩》DVD，及影像中設計的平民披薩，金滉試圖建立一道南北韓同文同種、人民的文化橋。
成功宣傳反共 表達對北韓同胞關懷
朗讀著北韓來信時，PAMS現場南韓觀眾又笑了。有別於第一段觀看北韓荒謬喜劇的爆笑，那是南韓觀眾對北韓人民處境的苦笑。一種對同胞政治生活處境的無奈同情。《全民披薩》四段交織，不同食材各自突顯，卻又彼此搭配詰問。虛構的喜劇，是最真實的北韓生命悲劇；而應該最真實的新聞，卻成為最虛假的政治宣傳。
對於吃慣青椒起司的PAMS西方訪客，《全民披薩》裡，對北韓反諷的刻劃，就像將佐料改成辣椒豆腐，他們體會到荒謬，但少了苦澀。但對經歷過台灣「反共抗俄」宣傳的我來說，《全民披薩》卻勾起一幅老舊「大陸同胞吃草根」的飢饉圖。無論如何，PAMS所呈現的《全民披薩》，在全球藝文人士眼前，絕對達到宣傳南韓反共的立場，以及他們對北緯38度線以北同胞的關懷。這或許也是身為PAMS主要贊助的南韓文化運動旅遊局（Ministry of Culture, Sports and Tourism）在活動結束後，主動提供該表演海外巡演贊助的原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