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七年,兩廳院以「陪伴並支持年輕藝術家發展其最具開創性的藝術計畫」為理念,與法國國立鳳凰劇院(Le phénix scène nationale Valenciennes)簽訂長達四年的「開動計畫」(Kaidong Project),從二○一八年開始實施至二○二二年。位於法國北部近比利時的鳳凰劇院,屬法國國立劇院Scène nationale網絡,同時也是法國文化部四個「歐洲創作基地」(Pôle Européen de Création)之一,與里昂舞蹈之家、亞眠文化中心及雷恩布列塔尼國立劇院並列,所主辦之節目強調當代創作,為歐洲極其活躍的國立劇院。兩個場館進行的節目交換、共同製作以及駐館藝術家的駐村創作、發表、交流,可說是近年來台灣國際連結的一大創舉。
在藝術家們透過交流平台之際,兩位總監亦藉著訪談暢談理念。年輕的鳳凰劇院總監杜勒葉(Romaric Daurier)經營鳳凰劇院已有十年,而兩廳院總監劉怡汝亦擁有豐富的藝術家育成經驗。在肩負起總監要職之時,他們侃侃而談;在互訪閒談時,他們相互討教。「雖然這麼說有點微妙」,但劉總監所形容的「亦師亦友」,正是為場館與藝術家們共同激盪的無限可能性,下了最佳的註解。
Q:兩廳院與鳳凰劇院從場館、經營到管理都不甚相同,能否請兩位分享對於各自劇院的定位與未來的前瞻?
杜勒葉(以下簡稱「杜」):有三個名詞可以說明鳳凰劇院的理念,第一是「創作」、第二是「合作」,第三就是「彈性」。劇院的定位就是一個接待藝術家的場所,呼應到我們所在的場所瓦倫西安(Valenciennes),此地有非常長的藝術創作歷史,擁有「北方的雅典」的美譽,當地有相當多藝術家都曾獲得過聞名的「羅馬大獎」,例如雕塑家安東尼.華鐸(Antoine Watteau),就是其中一個例子。我們劇院所希望的就是能夠連結十八世紀以來悠久的藝術文化創作傳統,再延伸到今天當代藝術文化。
劉怡汝(以下簡稱「劉」):兩廳院單以功能來看,是一個現代的藝術劇場;談到發展歷史,就是過去的卅年。如果我們將它切分為三個階段,從十幾年前沒有人知道什麼是國家劇場的「求生」,學習如何辦節目、培養第一批觀眾起,接著第二個階段,舞台上有了經驗,我們就要把門打開增加服務。但是到了現階段,兩廳院的目標與定位應該是一個真正有影響力的劇場。我們的觀眾參與兩廳院卅年了,兩者都不斷在成長與改變。所以此時我們在尋求的,就是跟觀眾有更進一步的對談與交流,讓他們能夠理解劇場真正的核心與存在的目的。在這個架構下,我思考兩廳院要如何成為有影響力的劇場?範圍不僅在亞洲地區,因為亞洲已經知道兩廳院藝術上的取向與性格,而是將理念與作為與國際上的夥伴分享。回應杜勒葉總監,如果我也要用幾個字來形容我們的精神與方向,那我希望它是一個開放、勇敢、有活力並且人人都可以參與的劇場。
Q:能否請兩位簡單介紹目前劇院有哪些有形或無形的資源,得以支持資深或新銳藝術家?
杜:協助藝術家創作的渴望,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資源。當初我接任總監時,就抱有這樣的理想,希望建構在法國廿世紀初所謂的「達達主義」、「未來主義」那樣前衛、屬於新藝術知識分子那樣的藝術世代。只要有這樣的資源,我相信就能夠說服中央、地方政府、民意代表或者政治上的合作夥伴。我相信有這樣的渴望與抱負,就能夠容易推動接下來相關的計畫。
劉:我非常欽佩杜勒葉經營劇場的理念,去年剛就任遇到他來訪時,我們談了很多關於年輕藝術家的計畫,真心覺得他的思考清楚且理性。我們知道,有時經營劇場會充滿大量的熱情與感性,但我第一次聽到他們的計畫時感到非常敬佩,果真是受過MBA訓練的人(笑)。這刺激我去思考,在對待新一代年輕人所該有的方法論。
我還不敢說我們要創造一個藝文知識分子的時代,但確實,一個劇院沒有年輕世代作為後繼力,一定會走向衰退,因此,我看重兩廳院與年輕藝術家的極力介接。以往的目標是放好作品在舞台上,但現在不能期待年輕人的好作品會自然而然生成,所以要做一個能夠面對下一代創作者的劇場,我們自己必須要先做好準備。
如果要談資源,那當然是無形的時間,以及有形的金錢。但此外非常重要的,就是人的專業。我相信兩廳院在過去的卅年,絕對累積了足夠的策展與製作的經驗,因此我們要把這樣的資源帶給年輕藝術家,讓他們及早投入藝術的創作,而不是等到了卅、四十歲才說他是一位新銳藝術家,因而我們應該回過頭去,往更根源的地方去挖掘,拿出更多的耐心與陪伴,多容許一些錯誤、磨蹭、徬徨,讓他們有機會進入到真正藝術創作的訓練當中。
Q:國家兩廳院與鳳凰劇院簽立為期四年的「開動計畫」(KAIDONG PROJECT)國際合作實施至今,進行的情況與感受為何。
杜:這個計畫比較像是一個試行計畫、新的嘗試。兩個場館之間的合作像是同事之間的關係。有趣的是,同事大多都是距離不會超過五十公里,但鳳凰劇院與兩廳院的距離是超過四千公里以上。這同時也是呼應全球化的時空背景,讓這文化場域有如此的合作型態。我本人對雙邊之間的合作感到非常滿意,最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的合作計畫是一個長期的計畫,並非只是合作一次就結束。像剛剛劉總監所說的「陪伴」這個字,的確就是藝術家所需要的,這樣才能進一步深入協助與合作。我相信兩方對於按部就班的做法抱持著相同的信念,這個信念就是所謂的「緩行製作」(Slow Production),呼應義大利「慢食」(slow food)的理念,也就是給予藝術家良好的生長環境,他們才能結出甜美的果實。
劉:其實理解他們做的事情後,我有些訝異,因為我們兩方很相像。陪伴藝術家,有點像是我以往在北藝大做「育成中心」的概念。我發現創業與創作藝術在某個方面很像,那時我們常常自詡是一個陪伴的單位,因為我們沒有那個能力告訴他們怎麼樣做一定賺錢、可以生存。但立志只要對方有點挫折或徬徨,我們一定在他們身邊,不讓他們感到無助。基於這樣的概念,我就把「陪伴」這個理念帶進來。當然兩廳院以前不是沒有做,但是現在要做得更深,不去期待一年間就看出結果。
開動計畫雖然是在我到任之前所簽訂,但與我的理念相當契合。年輕藝術家往下扎根,但所謂中年、中壯年應該定位在卅至四十歲左右,這些人需要的則是開眼界,到世界上去跟其他國家藝術家交流、學習、相處,這樣創作基柢會更厚實。像鳳凰劇院這樣的四千公里遠的同事,就可以提供非常好的脈絡,我們把處於旺盛創作期的藝術家送到他們那裡,多待一點時間,在完全不同環境之下吸取養分。回過頭來,他們的藝術家也會到兩廳院駐館、開工作坊、招募我們的演員,共同製作出作品,這是簽約找國際夥伴中最大的意義。
創作基地點點名
法國:里昂國立音樂創作中心
里昂國立音樂創作中心(GRAME,Centre National de Créatioin Musicale),由除了作曲家外還身兼數學家、物理學家及資訊科學家的傑夫荷努(Pierre-Alain Jaffrennou)和同樣跨越多領域,同時是藝術史學家、社會學家及教育學家的作曲家吉魯東(James Giroudon),於一九八二年,為了從嶄新的角度以新科技進行音樂創作而創立。
兩位創立者的多元身分正反映了創作中心的特色:以數位科技的發展為主要媒介,嘗試融合各種不同的藝術領域以實驗出新的音樂創作可能性。在運作上,每季國立音樂創作中心會邀請廿位左右來自世界各地的作曲家、演奏家、程式設計師、研究學者,還有各個不同領域的藝術家來參與駐村計畫,利用創作中心所提供的科技資源進行創作,發表數位音樂、聲響、舞台劇場、甚至裝置藝術等作品。
每兩年的三月,國立音樂創作中心在里昂舉辦的「舞台音樂雙年展」(La Biennale Musiques en Scène)會特別邀請一位當代作曲家進行主題創作,並且在里昂的音樂廳、國立音樂院,抑或是不同的戲劇院和博物館進行演出。時至今日已經成為法國和歐洲重要新媒體音樂創作展演的焦點活動。另一方面再加上「創作中心音樂季」(La saison Grame)定期發表駐村計畫的創作成品,這些大型活動提供了民眾在里昂直接欣賞及參與各式各樣聲音實驗創作的機會。除此之外,國立音樂創作中心更在世界各國,特別是歐洲、亞洲和北美,進行各種展演交流,分享創作新技術,並在不同的文化交流中,激盪出新的音樂創作火花。(馬世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