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家葉綠娜臉書上轉貼著鋼琴家夫婿魏樂富寫的十四行詩,接續幾篇則分享了路上偶遇的橄欖樹、山中的僧侶以及夜晚盛開的白色曇花。如此活躍的鋼琴家,卻鮮少分享自身演出,發文多在呈現日常生活裡打動她的那些人、事、物——,別人不一定理解,但其趣味與珍貴絕不會因此被動搖。發文儘管看似隨機、偶然排列出她的人生,只要仔細檢視,便會發現它們都聯繫著葉綠娜的年少,影子般映照出數十年如一日的性格。
六○年代的新生南路還可見特一號排水溝(註1)伴隨行人潺潺流動,兩側尤加利樹連綿展開,與藍天構成如琴鍵相間的景緻。一九六七年,身為初中最後一屆學生的葉綠娜,剛剛考入台北市立女子中學(現金華國中),她每天都會從家住的南松山寶清街糧食局宿舍出發,走過此處抵達新校園,並在這條會閃爍波光的路途,迎接在台北成長的第三個夏天。
葉家原居高雄,父親家出身台南高雄交界處的圍仔內農家,世代照料魚塭與田地,母親來自醫生與老師家庭,母親的爸爸曾留學東京習醫,母親的伯父陳文彬則是戰後建中第一任校長。根據葉綠娜回憶,母親自台南師範學校畢業後,因外婆催促,很早就嫁給了擔任公務員的父親。或許是深感自己的天分被埋沒,同時也希望孩子及早習得一技之長,於是葉綠娜與兩個弟弟從小就開始學樂器。
家族習慣避談政治,上一代留下、可被感受到的,只剩知識分子對藝術文化的在意與需要。
那時買一台鋼琴約三萬元,幾乎是一棟房子的價格,全家人為了讓小孩學好,毅然決然就投入了這筆經費,葉綠娜自承:「我們家真的不算富裕,是他們(父母)寧願自己什麼都沒有,把一切留給小孩。」
不過這樣重視教育的理念除了因為家族出了多位老師,或許更導因於某個潛藏的原因:二二八事件讓時任校長的伯公流亡海外,叔公更被處以極刑。「表面上是因為政治活動,但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家族太有錢,不知被誰找了藉口沒收充公。」葉綠娜小時候從不曾聽長輩講這些事,直到成年後才逐漸知曉,她僅僅知道家族習慣避談政治,上一代留下、可被感受到的,只剩知識分子對讀書、藝術的在意與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