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將現代舞比作大量製造的成衣業,後者有嚴謹的分工,追求最小成本最大效益;來到所謂的後現代舞蹈,則因消費者寧願多花錢也要與眾不同,整個製程因而改變。而21世紀的當代則是快時尚當道,求新求變的週期更短,價格也要壓低,因為全球化的浪潮,無時差的接軌,讓當代舞蹈肢體的可能性不斷翻新,還來不及看清楚脈絡成形,又會被新一波的可能引領……
兩廳院近兩次「舞蹈秋天」邀請了麥特•英格瓦森(Mette Ingvartsen)的《高∞潮》to come(extended)、還有楊.馬騰斯(Jan Martens)的《三之律》Rule of Three與《嘗試》Ode to the Attempt,與L-E-V 舞團《強迫症之戀》OCD love,這些編舞家都很新,但《高∞潮》中穿著套頭藍色緊身衣的舞者,像雕塑般不斷變化各種情色姿勢,還有《三之律》與《嘗試》中有著極大身高差異的3位舞者,無論是身穿平常服裝或全裸,古里古怪的動作莫名吸睛,還有《強迫症之戀》中充滿動感的身體卻說不出所以然的奇怪動作……都讓人印象深刻。
還有臺北藝術節連幾年邀請的傑宏•貝爾(Jérôme Bel)排出素人陣仗、靠著極好的結構與節奏獲得滿堂彩,以及兩廳院邀請的偷窺者舞團(Peeping Tom)展現各種詭譎的軟骨功等,這些不按牌理出牌的表演跟過去我們熟悉的舞蹈相當不同。若我們用現代舞的美學來看現在的舞蹈,的確有毫無章法可言的感覺,但當古典芭蕾遇上尼金斯基的《春之祭》,當現代舞與上了模斯•康寧漢(Merce Cunningham),都是扭轉與改變的契機,而當代的舞蹈繼承了美學脈絡的變革,反映了當代社會、經濟與藝術的脈動,提供了我們觀看舞蹈的一種角度。
舞蹈肢體的「去脈絡」
我的舞蹈啟蒙大約是來自林懷民的《說舞》或《擦肩而過》,裡頭有一章介紹當時美國現代舞編舞家的風格與特色,透過文圖對照,我開始自己建構出各門各派的法門:因為有了雲門舞者的對照,瑪莎•葛蘭姆的呼吸與延展收縮,以腹部為核心的肢體動作都能得到印證;其他編舞家風格則分別揣測,彷彿博覽百家武功密笈,卻使不出一招半式。後來出國看遍一個個編舞家作品時,才發現跟我的理解有很大落差。林老師的文字沒有問題,但文字給了太多編織與想像空間,造成了誤解,這樣的過程其實已歷經憑空創造與再修正,對之後看舞的幫助不少。當時的我,即使不懂創作背後的動機與議題,但已能基本辨識不同訓練技巧的舞者,甚至是編舞家的慣用語彙與擅長手法。
近20年,我發現過去能猜測出師承的肢體逐漸看不出來,好像大家不約而同地開始「去脈絡」。但與其說是「去脈絡」,不如說是綜合了各種多元的身體訓練,同個作品中可能有芭蕾、現代基礎、街舞、馬戲或國標舞,或是像傑宏•貝爾、碧娜•鮑許以素人表演者來演繹作品等。編舞家掩飾不同舞蹈種類身體的慣性與程式,讓肢體表現好像前所未見或無跡可循,這就成為我觀察到的新世代舞蹈特色:「多元脈絡融合」。
特色強烈才能站穩舞蹈激流
第二個現象是「融匯民族特色」,如雲門鄭宗龍的《十三聲》、蒂摩爾古薪舞集巴魯•瑪迪霖解構排灣族傳統舞步賦予新意、壞鞋子舞蹈劇場林宜瑾從民間儀式吸取養分,或像阿喀郎•汗從印度傳統舞蹈提煉出的文化意象,又或是侯非胥•謝克特強烈的猶太特色,更別提正崛起的非洲舞蹈以其生猛獨特的快速節奏融入肢體……
第三個觀察到的現象是「平權」。從碧娜•鮑許、莎夏•瓦茲、荷蘭舞蹈劇場(NDT)、亞蘭.布拉德勒(Alain Platel)的比利時當代舞團(Les Ballets C de la B)等在新世紀的創作中,可發現所有舞者的演出份量相當,各有特色,不像古典芭蕾有主角與群舞的差異、不像葛蘭姆的作品中舞者有輕重之別。
現代舞的初衷在形式上是反古典芭蕾的,但在發展過程中,仍接受了芭蕾的訓練,建立身體技巧的機制,各家都想建立起自己獨特的舞蹈語彙、身體的訓練體系與技巧。若將現代舞比作大量製造的成衣業,後者有嚴謹的分工,追求最小成本最大效益;來到所謂的後現代舞蹈,則因消費者寧願多花錢也要與眾不同,整個製程因而改變。而21世紀的當代則是快時尚當道,求新求變的週期更短,價格也要壓低,因為全球化的浪潮,無時差的接軌,讓當代舞蹈肢體的可能性不斷翻新,還來不及看清楚脈絡成形,又會被新一波的可能引領,舞蹈創作必須具備強烈特色與肢體能力,才能在激流中站穩,不至隨波流逝……
(本文出自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