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機上漫不經心地滑著電影選單時,一部傳記型電影《禁忌的畫像:卡拉瓦喬之影》(Caravaggio’s Shadow,2022)赫然於《蜘蛛人》,《玩命關頭》等片中吸引了我的目光。劇情描述人稱「被魔鬼附身的天使」,才華橫溢的畫家,卡拉瓦喬(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的生死逃亡。看過卡拉瓦喬的畫作一定都會為之震懾,他的名畫《聖母之死》(Death of the Virgin,1601-1606),大膽以賣身女子充當聖母形象繪製,狂妄叛逆的行徑無疑劇烈地挑釁著羅馬教廷,卡拉瓦喬被認為是魔鬼邪佞而將受到教廷嚴厲制裁。同時,他卻也是最悲憫的天使,藉由賣身女子親身體驗人間百態的悲苦表達聖母對於世人的憐憫。對弱者的關懷展現了繪畫中最真實的生命力。《聖母之死》現今仍展示於巴黎羅浮宮中。
雖然其畫作被當時的教廷貼上「傷風敗俗」的標籤,卻依然大受貴族和民眾的擁戴,連紅衣主教都為他傾倒。以現代的角度來看,網路上的風向有如教廷的評判一般,無遠弗屆。許多演出並沒有如此地神奇動人,卻在網路上造成轟動;反過來說,許多深刻而富含藝術性的演出,卻乏人問津。因此,一次性現場演出的真相永遠存在網路的聲浪中,而YouTube平台及新媒社群猶如文藝復興時期教堂的牆面展示一般——我們不可否認,2000年後,王羽佳、阿格麗希、郎朗等的名聲於YouTube上的演奏帶來的效益遠大於實際演出或實體錄音的觸及率。不過,有討論熱度總是好事,大多數藝術家在創作生涯中都必須面對一個令人傷感的事實:藝術的角色不斷受到質疑。有些人質疑藝術存在的必要性,而更多人擔憂自己對藝術的外行——「音樂會?我聽不懂啦!」
但是你能夠想像一個沒有音樂、沒有舞蹈與繪畫的世界嗎?藝術允許我們審視什麼是人類,將人們的思想聚集在一起。在艱難時刻,撫慰心靈,使我們理解所經歷的一切。但是它的確有一定的門檻,作為一位藝術家必須清楚認知自身想表達的意念或美感,而作為一位進階的「評論型」欣賞者,則必須在歷史的長河中辨認不同風格的典範,藉以判別其中的好惡,其中的創新及其是否具有說服力。當然,作為純粹的欣賞者其實只要將心靈敞開,感受藝術中的美即可。就如卡拉瓦喬的畫作一般,任何人都可感受到其中強大的力量。但在教廷眼中,傳統典範中神聖的聖人聖母,卻被卡拉瓦喬以他所認識的世界取代。乞丐可成為聖人,傳統教會中理想化的、美化的典範被挑戰,但卡拉瓦喬的創新、真實與關懷卻深深說服了大眾,直至今日。
音樂也是如此,阿圖爾.魯賓斯坦(Artur Rubinstein,1887-1982)於錄音技術問世之初完成的蕭邦全集錄音成了世人演奏蕭邦的典範。而柯爾托(Alfred Cortot)、霍夫曼(Josef Hofmann)、弗里德曼(Ignaz Friedman)等鋼琴家的錄音也建立了我們對於蕭邦美學的品味。若不曾聽過最高境界,如何超越此境界?然而隨著時間的拉距,許多美學及品味漸漸失傳,標新立異卻譁眾取寵的詮釋層出不窮;相反來說,由傳統中淬煉出具有說服力的創新則更加彌足珍貴,甚至可以開啟下一個演奏典範的新紀元。而這些對於聽覺或美學的累積,便是欣賞藝術的門檻。
時常在歐洲的博物館中,看到老師帶著小學生講解並欣賞名畫,然而小時候在台灣的教育中,卻對於這個環節沒有特別的印象,也難怪許多人對於表達自己的想法與接觸藝術望之卻步。相信若我們的基礎教育能夠多重視藝術對一個人品味的養成與啟發的重要性,不僅社會會更美,藝術中所教導我們的感激與欣賞,也會如卡拉瓦喬的畫作一般,給予各階層更多的愛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