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戲,每次看戲都會有好多不同的得到,可以讓我思想許久,「人生如戲」這樣的觀後感更是常常。但那個瞬間,我既是觀眾,也是演出者,我馬上要演出的,就是幾分鐘前身為觀眾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這對我來說是很奇特的一個經驗,因此無法忘記。每次想起來都感覺自己還是當時那個坐在側台樓梯上,抱著水瓶等待上台的我。台上燈暗,換景。當燈再亮起,就是我的場子了,不管準備好了沒有,不管你再不想,就是得要開演。
這個戲裡的角色都沒有名字,劇本上只有寫著他們是「導演」、「男主角」、「女主角」,故事中的劇團也只寫做「某劇團」。這齣舞台劇是李國修老師改編自小說家陳玉慧的同名作品《徵婚啟事》,2018年在果陀劇場的重新製作中,我飾演的是「女主角」。
雖然是非常老派的說法,但這齣戲確實讓我深刻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戲如人生。
事情是這樣的,劇中的「女主角」因為感情問題,讓她在參加「某劇團」的演出時,從排戲開始就狀況連連,最後終於崩潰。但她還是上了台,講了該講的台詞,演了該演的戲,只是已經把台詞講得顛三倒四,戲也演得亂七八糟,最後整台戲就在她的瘋癲與大家的驚恐中收場。
我在側台,理智地哭
這場戲是下半場的最後了,在這場戲開始之前,有一段的時間是沒有我的,而我就會在這段時間,上個廁所,換好戲服,坐在側台翼幕後的布景樓梯上,抱著一大瓶水,看著台上的演出,邊喝水,邊哭。這水是眼淚的來源,演哭戲如果有好好補水,淚水會比較豐沛。
台上正在演出的,是大家都在焦急著「女主角」的失常,「燈光師」、「服裝妹」、「男主角」、「導演」、「舞台監督」等等,都慌張地說著他們看到的狀況,像是「她把自己鎖在車上」、「她一直哭一直哭」、「她崩潰了」,大概的形容是這些,那我當然就得在出場的時候,呈現出這樣的狀態。
為了要有鼻音,和整張臉那種已經歇斯底里哭了那麼久的樣子,我只能讓自己在出場前,有多少時間哭,就哭多少時間。
理應是該好好培養情緒的,但我總在這個時候理智地去計算,計算我應該在什麼時候喝下多少水,才不會在上場前就已經要跑廁所,也要計算我的情緒,要配速,若是沒配好,就會在上場後發現已經哭不出來了。所以我總是在這段時間內,很理智地哭著。
如果開排前期不算在內,從順走、整排,到正式演出,再到全部的場次演完,總共好幾個月的時間,數十場的演出我都是這樣,有時候一天演兩場,我就會這麼做兩次。每次都焦慮,擔心上場後的狀態達不到我的理想。
所以我也總是在這幾十分鐘內,一邊理智地哭,一邊失去理智地幻想地球上發生什麼大事,可以讓這個戲立刻停止,這樣我就不用演了。
當然這個幻想從來沒有實現過。
原來啊,這就是戲如人生
某天,同時間,我超級不想上台的,但台上已經快要演完了,馬上就要輪到我了。就在這個時候我有個好強烈的感受,我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戲如人生的滋味。
「女主角」不得不在戲開演的時候,下車,上場,即使她腦袋一片空白,即使她要迎接的是大家的嘲笑。飾演者蔡燦得也得要在戲輪到自己的時候,站起來,上場,即使自己可能會搞砸。
我喜歡看戲,每次看戲都會有好多不同的得到,可以讓我思想許久,「人生如戲」這樣的觀後感更是常常。但那個瞬間,我既是觀眾,也是演出者,我馬上要演出的,就是幾分鐘前身為觀眾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這對我來說是很奇特的一個經驗,因此無法忘記。每次想起來都感覺自己還是當時那個坐在側台樓梯上,抱著水瓶等待上台的我。台上燈暗,換景。當燈再亮起,就是我的場子了,不管準備好了沒有,不管你再不想,就是得要開演。
同樣的,燈暗,大幕降,不管你再多想,也得要下台。
這對我面對真實人生裡的某些艱難時刻,莫名的有幫助,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想到那一天的那個瞬間,我就覺得什麼都沒那麼難了。你只要站起來,走上去,畢竟總是要完成的,也畢竟什麼都會過去的,壞的會過去,好的也會。
噢對了,如果你沒有看過,這是齣喜劇,讀本和排戲的時候,演員們常常笑到演不下去,屏風表演班當初演出的時候,我當觀眾,更是笑到哭出來。
(本文出自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