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下旬,北京專做雜技表演、1300座的朝陽劇場推出兩場「脫口秀之夜」,門票秒殺,脫口秀受歡迎的程度已從它的秀場滿溢到不同的劇場了。開年以來的兩個月,北京脫口秀演出超過3400場,占商業演出約43%。如果再討論「脫口秀是不是表演藝術」這個問題,很快地沒進過劇場的年輕人可能都會認為劇場就是演脫口秀的。就像10多年前,很多想投資話劇(舞台劇)的人以為話劇就是開心麻花。與此同時,北京首批25處掛牌的演藝新空間在這個農曆新年期間也貢獻了500多場次的演出,包括正乙祠古戲樓的經典戲曲,三里屯愛樂匯藝術空間,七七劇場的沉浸式懸疑劇等等。脫口秀與演藝新空間代表著北京的表演藝術日益多元化,但也代表著娛樂化表演需求日殷,勢不可擋。另一個史無前例的數字也令許多人驚嘆,2024年北京國家大劇院與天橋藝術中心票房收入雙雙破兩億人民幣,領先全國所有大型劇院。劇院努力往市場營運的道上奔跑。
表演藝術的內容娛樂化、受眾年輕化與劇院營運市場化在表面上看來對表演藝術產業似乎是正面的,因為統計數字每年都是增長的。但是,如果把表演藝術僅僅視為娛樂產業的話,最終這個社會將失去支撐人們對這個世界思考與反省的文化底蘊。藝術仍應該在不同的時代發出不同的聲音,發出自己的聲音,而要做到這些,最重要的就是藝術創作的原創力,也就是有好內容的作品。在北京其實並不缺乏編劇人才的孵化計畫,但大多是為了公部門的文化成績單,形式為上,真正純粹為拓展藝術創作力設想的計畫少之又少。值得慶幸,也很自然的是,大河中總有那麼幾隻小魚逆流而上,在這個講究商業模式與營銷策略的氛圍裡,仍有人關注著藝術本質的原創力,以孵化原創劇本為職志的「聲囂」(Sound & Fury)就是其中之一。

2018年開始,北京的「聲囂劇讀節」在沒有基金和外部支持的情況下,每年堅持舉辦,疫情期間也不例外。創辦人陳思安是編劇、小說家、戲劇導演和劇本翻譯者,自己是表演藝術工作者,因此完全了解原創力的重要性,尤其領會到在這個表演藝術嚴重市場化的年代,更需要有些人保持冷靜與清醒。聲囂是一個鬆散的組織,它的成員除了中國的青年戲劇工作者外,還有來自英國和瑞士的年輕編劇,因此具有一定的國際視野,這對培育國內青年編劇是有必要的。囂聲在驅動藝術原創力所思考的是:「對於參與的青年編劇來說,怎樣的孵化才是更理想的?而對於劇院、演員、導演,甚至對於觀眾和市場來說,什麼樣態的文本才是理想的?」這個小組織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很有限:「一個編劇的成長之路所需要的支援,遠遠超過聲囂自身的體量。」聲囂只能做到陪伴和鼓勵。他們也知道,有了原創力之後,「如何真正打通從創作、精進、團隊匹配到最終演出的鏈條,讓這些作品和編劇走向更廣闊的人群」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今年聲囂與也致力於原創劇碼孵化的上海Young劇場的「Goat構特別」計畫合作,與相同理念的人結合,希望激發出新的火花。
2010年代,北京不缺原創的力量,開心麻花的娛樂消費和小劇場實驗戲劇的活力並行,毫不違和,讓人期待表演藝術的未來。2020年代,脫口秀與演藝新空間成就了疫情後表演藝術市場的榮景,這似乎是政府提倡的產業「新質生產力」在表演藝術上的體現。目前的榮景肯定會因為不同的生產力而改變,不論是因此而消褪,或是因此而轉換成不同的榮景,只有作為「自然生長力」的原創力所帶來的生產力才是永續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