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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
評論

《鳳凰變》呈現了鄭家三代女性——董氏(右,米雪飾)、昭娘(左,張孟逸飾)、陳氏(中後,莊金梅飾)的故事。
戲曲

歷史的幽靈,女性的身影

評秀琴歌劇團、阮劇團《鳳凰變》

在當代的新編歌仔戲作品中,以台灣歷史入戲的作品並不少見,尤其自2018年以來,臺灣戲曲藝術節每次的旗艦製作,更是「以戲曲訴說台灣故事」為核心進行創作。今年由劇場編導王友輝、秀琴歌劇團與阮劇團共同合作的《鳳凰變》,以明鄭家族的東寧王國為背景,講述一場發生於1681年的王室政變「東寧之變」。這場政變的結果,導致東寧王朝的覆滅,也影響了台灣的命運。 國姓爺與昭娘:纏繞歷史與劇中的幽靈 在長期本土化的追求與作用下,鄭成功及其家族所衍伸的人文軼事,經常被改編成戲劇作品。經由不同創作者對於歷史的詮釋與想像,引入不同族群的記憶與立場,早期「民族英雄」鄭成功的神聖形象,逐漸打破單一的/漢民族的文化史觀,進而建構出貼近常民、多元的人物形象。《鳳凰變》的故事則是以鄭成功死後,鄭氏家族之間的鬩牆奪權為背景。 《鳳凰變》的切入點是由鄭成功的一道命令而展開。鄭經因與乳母昭娘私通生子(鄭克),鄭成功下令格殺董夫人(鄭經之母)和鄭經一家,董夫人依隨眾議,殺昭娘以代罪。若從整體敘事結構來看,在「序曲」演繹的這段情節,看似與日後東寧王國的發展並無直接關聯;然而,從未在劇中現身的鄭成功,透過一道命令,藉由來自廟堂與宗族的權力和束縛,讓所有人難逃活在「國姓爺」的陰影之下。鄭成功化作歷史的幽靈如影隨形,糾纏著鄭氏王朝裡的每一個人。 而開場就喪命的昭娘,在劇中也作一縷幽魂,伴隨著鄭氏家族來到台灣建立東寧王國昭娘的死,成為家族成員不願碰觸的傷痕與裂痕。在編導的安排下,昭娘魂以畫龍點睛的方式出場,在部分情感濃厚的場景中,成為觀眾深入鄭經父子內在心境與情感深處的引路者。更重要的是,昭娘作為人倫悲劇的犧牲者,也揭示家族的悲劇性係由人倫的衝突而展開,而《鳳凰變》中的所有角色人物,即在這兩個鬼魂的糾纏與伴隨之下,呈現出各自的無奈、掙扎與犧牲。

文字|游富凱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5/31
新銳藝評 Review

來自劇場純愛戰士的深情獨白

評鸚鵡安全《一個人也要很快樂 AKA Lonely God 南村版》

本劇為2022臺北藝穗節「年度藝穗獎」得獎作品於南村劇場的加演版,全劇以「從製作到演出全程僅憑一人完成」的行動,探問劇場藝術工作中關於「團體╱個人」、「互賴╱孤獨」的議題:能夠集結眾人之力,一起完成的演出,是通往「好演出」的必要途徑嗎?如果劇場藝術工作不仰賴團體完成,那麼在演出終結的時刻,個人還能維持原有的那份感動嗎? 近年曾於社群媒體流行一時的「孤獨等級量表」,引發人們對「孤獨」主題的喧嘩表態,恐慌焦慮或快意自在各有陳述,也衍生諸多討論如究竟何樣事務、至何等程度,可以獨自一人完成的耐受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回到本劇《一個人也要很快樂 AKA Lonely God》,藉由唯一一人(李祐緯)來計畫並執行劇場藝術中「你所能想到的一切職位」的工作相對於現今因蓬勃發展與人格重視,在宣傳時列名更加完整的工作人員名單,促使觀眾普遍認知劇場藝術屬於「團體的藝術」無疑是一種劍指劇場藝術版本的孤獨等級量表之實踐。

文字|潘昱淇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5/27
音樂

一個「東西」 各自表述

台北中央C室內樂團東西交融的各種風情

台北中央C室內樂團(後簡稱中央C)成立於2014年,作為一個結合東西樂器的新型編制團隊,它在過去10年間持續委託創作並演出新創作品,做了多元且豐富的嘗試,試圖透過新聲響的開發,讓「作品代表國家到國際上」(註1),今年3月初舉辦的「創.典」音樂會為期兩天,第一天演出7首國人新「創」作品,第2天重現了歷年演出過的5首經「典」作品,為創團10周年交出了一份頗具分量的成績單,就最終結果委創作品的展演觀之,國外作曲家們以各自視角切入,但對東西混編樂團的聲響可能性仍有其想像局限,台灣作曲家們則在聲響陌生化的大方向上找到個人的取捨。 典 且先討論第2日「典」音樂會,其中演出了來自奧地利Claus Ager、美國Oren Boney、韓國任鍾㝢及兩位台灣作曲家潘皇龍、董昭民的作品,有趣地呈現了不同程度的東西融合想像。 如Claus Ager作品《七條在H.的道路op.106》與任鍾㝢的《Beyond the frozen memories..》都使用了極具歌唱性的旋律為作品基底,前者安排了許多器樂間(大提琴與中國笛或小提琴)的線性敘事拋接,節奏上一度使用三拍子的圓舞曲節奏來統整,後者選用了韓國民歌曲調為素材,並設計了快速的琶音片段穿插在兩兩歌謠樂段間,營造出非常有新意的曲式,然而兩個作品在東西器樂的聲響融合與整體的織體經營上,其實著墨不多。 Oren Boney作品《Sprout》可說是寫給古箏的小協奏曲,想來作曲家對古箏演奏家右手撥弦左手調整音高的奏法極有興趣,以一整個樂段探討了該技法的操作可能性,有趣的是這作品並沒有讓右手使用綿密的搖指,而是刻意營造顆粒分明猶如機關槍連續發射子彈般的強撥奏,作品後段並以悶音及敲擊琴體的方式展演了一段「純打擊」聲響,為古箏摹畫出與以往非常不同的語彙。 兩位台灣作曲家的作品顯然深具主場優勢,尤其潘皇龍作品《東南西北VIII》在音樂素材與東西器樂聲響的統合都有超越既定印象的處理,作品的大敘事以碎片化的方式分配於各樂器之間,樂念的形成、持續、消逝在演出者彼此接力之

文字|賴曉俐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5/19
舞蹈

逃逸文本的身體革命

評克莉絲朵.派特X強納森.楊《欽差大臣》

編舞家克莉絲朵.派特(Crystal Pite)與編劇強納森.楊(Jonathon Young)合作的《欽差大臣》(Revisor),展現出身體可以逃逸強大文本邏各斯(Logos)話語操控的路線,往內更深層探索如潛伏在意識形態腦中海馬迴的電流,消融掉身體載具(vehicle)的外形與限制,致使舞台上充滿到處快速竄逃的內在能量,直接撞擊觀者的視線與內心,帶領著去到一處廣袤不知所在的地方,重新喚醒冰封已久的感受與記憶。 基德皮沃現代舞團(Kidd Pivot)改編俄國作家果戈里(Nikolai Gogol)《欽差大臣》(1836),一開頭仍舊依照原有的敘事鋪陳,以身體動作搭配預先錄製的口白、對話,講述在俄國某個小城市,正由貪污的市長和一群羣官僚所宰制,當風聞首都已派出微服私巡的欽差大臣時,突然聽說有一位年輕人投宿旅館,於是,就誤認他為欽差大臣,事實上,年輕人是位因賭博浪蕩而辭官返鄉的騙子。

文字|葉根泉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5/15
舞蹈

《薪傳》歷史交迭的時代意義

《薪傳》序幕,當一群持香膜拜追念祖先的年輕人,褪去現代的衣裳,露出內裡先民的服裝,入魂為先民。進入到〈唐山〉,男女圍成環形,一聲吶喊,全體下腰倒下,蜷曲自己的身體有如嬰兒在母親子宮的模樣。接續下來的身體動作,沒有任何的音樂,全憑整體的意念與默契,猶如從地上茁然拔起的力量,不斷延伸,再倒下。這裡完全可以看到新生代年輕舞者身形的優勢:動作整齊劃一、技術完成度高;但所欠缺是從土地上長出的力道,從丹田吶喊出來的聲音並非勞動而來,這實是難以要求年輕舞者的地方,每個人所成長經歷的時代不同,這群大多長於都市、未經耕作農事的身體,如何去傳達先民渡海開墾、篳路藍縷的身體刻痕?這亦是經過45年後再回過頭看《薪傳》,所要面對時代意義的更迭,如此經典作品是否可以找到與時俱進歷史的觀點與傳承,而非僅是復刻重演而已。 我是在1985年於台北社教館(現今城市舞台),第一次看到雲門舞集三度修正公演的《薪傳》。那一年舞者名單一攤開,幾位雲門創始團員與首演舞者都還在:何惠楨、杜碧桃、吳素君、林秀偉、鄭淑姬、葉台竹、劉紹爐等,往後開枝散葉獨自成立舞團(林秀偉成立「太鼓踏舞團」、劉紹爐成立「光環舞集」)或在學院內教書。當年《薪傳》排練指導林秀偉在節目冊上,寫著:「現在,大家較生活舒適,較難進入舞蹈的狀況。有的舞者喊不出和大地和大海搏鬥的聲音,我便逼他從6樓向下喊。」、「每個人都要扯去外在的包裝,以內在的深沉的情感來參與,才能把薪傳的精神跳出來。」 距離《薪傳》1978年台美斷交,在嘉義縣立體育館傳奇式的首演,才7年的時間。隔了一個世代的舞者,《薪傳》所面臨已是身體傳承上的斷裂與相異。林秀偉所謂「扯去外在的包裝」,似乎是將原先身體技術的容器打破,打掉重練、糅和而成為《薪傳》中,所建構出來的台灣先民的形象。但這個形象中,以當年的時空背景,並不多元而繁複。如同當年黨外運動、甚至民進黨造勢場合必唱的《美麗島》,由梁景峰改編陳秀喜所寫的原詩、李雙澤譜的曲,歌詞內仍是以漢人的觀點,歌頌著驕傲、勇敢的先民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才有無窮的生命,這片土地有了「水牛、稻米、香蕉、玉蘭花」;卻不見這樣的開墾,造成原住民的顛沛流離、山林的破壞濫伐。如此烏托邦式單一敘述的台灣歷史,卻也同時抹平了這片土地的多元族群與相互歧異的主體認同。

文字|葉根泉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5/03
戲劇

Chito不只去𨑨迌:一個人的聲景旅行,實體與虛擬的雲端遊走

隨著2017年里米尼紀錄劇團《遙感城市》(Remote X)來台,結合耳機語音的遊走式演出(audio walk)逐漸成為一種創作常態現象。此類型展演跳脫了既定劇場空間,藉由耳機穩定聲音輸出,並給予參演者足夠的親密感,讓環境與聲音同步刺激著眼與耳的接收,參演者的群體移動也自成一種現場的獨特景觀。《遙感城市》也給予有著資訊背景的創作者張踖米(編按2)靈感,開發了手機創作平台Chito(趣淘),藉由資料包下載與GPS定位,提供一人的劇場遊走體驗。(註1) 召喚無人的歷史現場 張极米與Chito的第一個作品為《少年待在立法院的那幾天》(以下簡稱《立法院》),於2021年3月18日至4月10日演出,可連線時間為每日晚間8點至清晨5點,具體對應了318學運(2014)的時間段。 《立法院》以318學運中一名內部工作人員的訪談檔案為敘事主軸,並與歷史現場錄音交織進行。在指定時間內,參演者僅需有自己的智慧型手機與耳機,前往當年現場便可「觸發」演出。節目範圍涵蓋青島東路、中山南路、濟南路、北平東路、忠孝東路所圍起的街區,相較於多數經由工作人員定位播放音檔的遊走演出,Chito倚賴GPS定位觸發,因此即使移動於不同街區,也能感到各區塊的音場差異,有時亦所消融銜接,即使同路徑前後反覆的遊走也能精確召喚音檔,再現當時的街區記憶。 長時段且夜深的演出時間,也分散了參與觀眾的出沒。參演者可以更自由地運用時間前往,孤身一人的遊走卻也對比出318學運期間的喧鬧。空蕩的街景與耳機中此起彼落的話語,無論是少年的獨白、街頭的宣講、抗議的口號成為強烈的對比,探問著事件與現在的關係。既孤獨又自由的感受,也因此成為Chito不同於其他耳機遊走演出之處。 獨自地遊走,也讓個人經驗更有被獨立召喚的空間。多數《立法院》的參與者都提到音檔對當時自身參與318學運的回憶呼喚,腦內跑著過往,但肉身的現場卻是安靜沉寂,在立法院門邊停留太久,甚至會引來駐警的目光。過去與現在強烈交織著。而對於2014年因出國念書而不在場的我而言,此演出則如同一個檔案記錄的賦形,以某種不可能的方式彌補我當年的缺席。 聲音觸發的空間探索 兩年間,Chito的演出

文字|黃馨儀
第352期 / 2023年03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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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嘿!你會說幾種語言?

台灣劇場的多語焦慮與困境

2019年末,《PAR表演藝術》雜誌提出的當年度現象回顧,由黃馨儀撰文討論「台灣史」成為熱門創作題材的時代趨勢。她在文中分析背後因素:一方面是公部門與政策方向的補助推動,另一方面則反映了創作者本身回望歷史的企圖。(註1)從另一角度來看,這或許也意味著創作者與受眾雙方對於歷史遺忘的焦慮,以及試圖以故事建立歷史連結的渴望。 此現象延續至今,後歷經這幾年的疫情,國際交流幾乎停擺,創作資源與能量理所當然回歸在地,並以此拓展台灣之於世界的空間與時間座標。再加上前文化部長鄭麗君自2017年推動的重建藝術史計畫,「邀請當代社會以多元複數的觀點,來重新發現台灣的藝術歷程」(註2),創建、再發現的時代氛圍,勝過先前世代的叛逆與顛覆,更在各文化領域之間彼此影響,如北師美館推出《光臺灣文化的啟蒙與自覺》,策展論述涵蓋百年前日本時代的「現代劇場」,藉由異文化激盪而萌芽;抑或是近年學界投入各種台灣史研究,從政治、電影到文化,都間接轉化為如《明白歌》(2019)、《熱帶天使》(2022)、《台灣有個好萊塢》(2019)等舞台作品。然而,當劇場愈發想要扎深歷史根基(無論是創作題材、學術研究參與,或相關田野與史實考據),「語言」反倒成為最難解的問題。 在真正切入正題之前,我想先將本文提及的「台灣史」,分為日本世代以降的近代史,與帝國實質占領前多方勢力爭競時期。前者即黃馨儀撰文年度現象所探討的主軸,近年以台灣史為題材的作品,也的確大都落在這個範疇。後者或許受限語言因素(如後段詳述),主力多在文學、視覺藝術等領域,然其影響依然外溢影視與戲劇。最為人知的如電視劇《斯卡羅》,舞台演出也有《重返熱蘭遮》(2014)與《國姓爺之夢》(2021)。 從這兩條脈絡來看,創作者多聚焦於台灣面臨全球政治版圖變動、多民族角力的年代,並試圖補足過往所謂「中原史觀」的挾制與缺憾。在這樣的前提下,「語言」而且是紛雜多音的複數語言不只意味著忠於史實的寫實考量,還承載了創作意圖的期待。然而,本文非要剖析多重語言在劇場裡的政治意涵(這在個別評論中多已討論熱烈),而更想突顯現實之難。畢竟,台灣演員你到底要會說幾種語言?

文字|白斐嵐
第352期 / 2023年03月號
新銳藝評 Review

再不換氣就缺氧

評四把椅子劇團《呼吸》

《呼吸》(Lungs)為英國劇作家鄧肯.麥克米倫(Duncan Macmillan)的作品,於2011年在美國華盛頓首演後獲得熱烈回響,並翻譯成不同語言在世界各地上演。本次在臺北表演藝術中心藍盒子的演出為四把椅子劇團進行「在地轉譯」後所搬演的華語版本,並邀請到劇場出身、現活躍於台灣影劇圈的演員情侶檔劉冠廷、孫可芳擔任男女主角。 《呼吸》藉由一對年輕中產階級情侶的對話,探討「要不要生小孩?」的議題。故事始於一個再日常不過的場景,兩人正在逛IKEA家具店一個作為「成家」的鮮明象徵的場所,光是身處於其中就足以令人產生「家」的錯覺來自男子(M,劉冠廷飾)試探性的提問,始料未及的像是觸動了禁忌的開關,令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偏離安靜恬淡的日常,毫無方向的亂撞猛衝。兩人之間的對談,從人生心願到資格論,從個人上升至社會級別的問題意識,像是從大數據庫把對此議題的所有可能性與價值取向都召喚出來,濃縮在兩人沒完沒了的「討論」裡。 本劇運用巨量的言語來傳遞焦躁紛亂的思緒,浮動的立場、跳躍式的思考、荒謬的發言,彰顯兩人對未知的茫然以及對決策的遲疑,在此之前的所有認知與價值中心再也不是那麼的堅不可撼;中途一不小心就發表出極端言論,以如今政治正確的時代氛圍下,「越界」的實話與真心話究竟能不能被允許訴說?劇作家更透過取消舞台的轉場、燈光變化、背景音樂等,讓演員擔負起表現劇情轉折的重責大任,而觀眾也必須直面共享在場演員╱角色的焦慮與壓力,全程感受無盡的消磨與折磨。

文字|潘昱淇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3/19
ARTalks

考古備忘的情境美學

「考古與當代冶煉:劉柏村創作展」

編按:本展從十三行的遠古記憶出發,以藝術家劉柏村的鋼鐵冶鑄創作為內容,從美學視角重新凝視「冶煉」。另一方面,從構建概念與論述的過程來看,「考古學」與「藝術創作」都是透過觀察與搜集線索,對資料理解後進行轉化,儘管前者需要嚴謹科學性驗證,而後者是創作者內在自由連結,但建構方式都存在著物質與思想的連結。也因此這場考古與當代藝術的對話,不僅是跨越時空的對話,更是兩種思維方式的對話。

文字|曾少千
第351期 / 2023年01月號
戲劇

牽亡歌在勸世中的兩個奇效

評躍演音樂劇《勸世三姊妹》

開場第一首歌就是〈我幹你祖嬤老雞掰〉的音樂劇《勸世三姊妹》,在2021年第一次讀劇演出,便因這句髒話引起轟動;隨後又因劇中人物的住址,不巧也湊巧地對應到真實住戶,造成另一波話題,並在近年蔚為趨勢的階段性呈現、讀劇演出浪潮裡,能夠繼劇場與戶外讀劇後,還登上銀幕,實為一絕。不過,往往預想《勸世三姊妹》場場爆滿的讀劇演出,會替正式演出帶來同樣效應;可惜的是,在衛武營首演直至最終場,才因口碑帶來滿座高潮迭起的不只是作品內容,還有演出現象。 回到作品本身,經歷多次讀劇、內部呈現,《勸世三姊妹》確實精準掌握作品的深刻內在與紮實文本,並在通俗題材裡開啟一定程度的娛樂性。特別是正式演出中,遠比那句「我幹你祖嬤老雞掰」更為震撼的是讀劇版未見的場景牽亡歌的口白與旋律奏起,三姊妹/弟與阿狗引著父親宋德正的魂魄,一路走向地府;此時,舞台上燈光漾著湛藍,紙錢飛舞漫天,情感宣洩而出。這個魔幻場景收束了情節也呼應了主題,我甚至認為,全劇結束於此便可,後續乍看圓滿的結局處理,反而落入通俗劇的窠臼。因為,正是這首牽亡歌這首屬於「他們」的牽亡歌讓《勸世三姊妹》提煉出儀式的真實意義,也隱喻其現代價值。

文字|吳岳霖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2/09
戲劇

劇場散步筆記:迷走在現場的觀察絮語

邀觀眾置身現場,或不坐固定位置漫遊欣賞,此展演形式早已不是新鮮出奇的演出類型。然而,《PAR表演藝術》2020年的觀察回顧曾提及:「移動╱漫步與地方╱空間,是走入後疫情時代的台灣下半年劇場生態的關鍵字。」指出當時因疫情趨緩加上國內旅遊復甦,相關創作似乎替悶在家中的人找到出口,有大爆發的現象產生(註1)。近兩年疫情起伏,去年又再度從高峰緩解,就近期演出而言,過去的觀察於現在來看仍相當適切。 伴隨過往環境劇場(environmental theatre)、漫步劇場(promenade theatre)與特定場域表演(site-specific performance)等形式在台灣已有一定發展程度,或搭上近年創生地方的意識引入與變遷,接連興起另一波在地節慶策辦熱潮。可發現到,遊走式演出與非典型空間的展演創作,近來格外受到歡迎頻繁出現。蓬勃發展之際,可從幾檔製作看出幾項清晰的實踐路徑。 觀眾親臨現場移動,多半不只是單純遊走,而是被納入演出考量,建構觀演意識重要的環節。某些甚或從中連結藝術節策劃宗旨,成為主辦單位、策展人或藝術總監部分的理念落實。致使,為何行走、何處停留、移動範圍及參與模式等規劃,隱含各式各樣先決的條件,考驗著創作者處理空間的切入觀點,及調度觀眾身體與思維協作的能力,以期帶來流暢、連貫並扣合作品命題與演出場域,全面性的觀演體驗。當觀眾不只是觀者,更是投身並交融於演出中,與作品、與節慶、與環境同在的一分子,那麼從「移動」方方面面的布局來反思這類展演形式的現況,將可一探在各種創作路徑下,藝術家究竟如何連結,並回應空間、命題與觀眾三者交互作用的關聯,以重新定義三者合而為一的整體經驗。 路徑一:玩味稀鬆平常的空間 由空間出發,是此類創作常見的起心動念。也許是深耕地方的團隊邀請,或源自創作者長期經營的形式與主題。對焦空間與人的關係,於某特定場域進行文史踏查、住民訪談,或可能在一定時間內蹲點生活,進而轉化當地風土與生活空間為創作文本,部署一道看似尋常卻耐人尋味的遊走路線展演作品。此路徑的曖昧之處,正在於路線沿途可能蘊含演出,更多的是非經排練的日常景觀也將一併納入。 近年活躍南部的「斜槓青年創作體」可謂此路徑代表。2019至2021年間,受屏東縣政府主辦「

文字|楊智翔
第351期 / 2023年01月號
新銳藝評 Review 直擊藝現場—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下半年演出

難道只能苦守寒窯?

評2022兩廳院藝術出走《我是天王星》

《我是天王星》描寫20世紀中葉,歌仔戲班「黎明社」班主三爺(蔡振南飾)眼見電影興起,找來電影導演樂天(楊大正飾)拍攝電影歌仔戲的故事。而在電影拍攝的過程中,歌仔戲與電影、「新」與「舊」的衝突與協商,就成為此劇試圖處理的問題。這種衝突在此劇中的體現之一,就是原本不懂歌仔戲的導演樂天,如何進入歌仔戲班拍攝電影的過程。涉及的問題諸如歌仔戲的美學如何轉譯為電影的語言,以及戲班既有的組成結構又如何受到挑戰。 在演出中最關鍵的橋段,是樂天棄用黎明社的頭牌演員阿雲(江惠儀飾),改以新人演員扮演電影主角。這除了是一次劇團結構重組之外,更重要的是,樂天之所以棄用阿雲,而以「新」人演員取而代之的理由,竟只是阿雲的「老」。樂天認為阿雲衰老的外表使其不適於電影的演出。換言之,此時演出的有效與否不再取決於演員的才能,而在於年紀的大小、外貌的優劣。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此劇對「老」的敵意,夾帶以「新」代「老」的企圖,而將「老」拒斥為過時。當一台台最「新」型號的攝影器材拍攝在「老」的阿雲臉上,阿雲的皺紋就無可遁逃。面對「新」的現代攝影技術的到來,「老」演員的身體無法得到進入鏡頭的許可。 接著,在電影開拍後,樂天並沒有因為棄用阿雲而拍攝順利,反而處於無法與演員溝通的尷尬局面。當樂天以其自日本帶回的技術進行導演工作時,和演員陷入無法對話的僵局。演員無法理解導演所謂的「超寫實」術語,以致無法扮演導演所想像的「新」電影,演員的身體動輒得咎,不斷被導演喊卡。 此時,還是得依賴「老」經驗的阿雲回來化解僵局,需要透過阿雲的經驗指導,才使得演員的身體得以安放。「老」在這裡成為呼之則來,喚之則去的對象。弔詭的是,正是「老」的阿雲真正能夠理解導演所帶來的「新」,她能夠理解歌仔戲表演如何轉換到電影語言。換言之,所謂的「老」根本就不是「老」的,反而「老」能夠比「新」更「新」。「老」是因為被認識為「老」,才失去其表演自身的空間場域。「老」跟「新」的二分從來就不應當是一個問題。 儘管解救了電影拍攝的困境,作為「老」被認識的阿雲在劇中唯一的出路,是在三爺出走拍攝電影後,接下戲班班主的位置。儘管她在初時能「拒絕」接班,但在劇情的推進下還是不得不接受這個留守的職位。面對外台歌仔戲的衰微,電影歌仔戲的興起,其態度就只能是這樣也很好的姑且心態。最後,阿雲兀自唱起「我身

文字|宋柏成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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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銳藝評 Review 直擊藝現場—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下半年演出

Super背後那些媽媽們想說的話

評余彥芳《四媽俱樂部》

《四媽俱樂部》由編創者余彥芳和大學死黨們共同回憶拼合而成,群組看似命名為俱樂部的成功媽媽們,卻在一次次余彥芳以第三者角度的抽絲剝繭提問後,回想起那些成為媽媽這條路上所經歷過的種種,以及與舞蹈不約而同的關聯性。 回到20年前相遇的舞蹈教室 演出以三面舞台呈現,表演者以輕鬆自然的狀態,進入舞蹈教室開始一堂芭蕾舞課程,到中間舞台時,選擇以自由移動且不定時暫停的方式,唸出名字指出對象,以不同方式建構觀者對於角色的定位。 在這場演出裡,台上表演者並非專業演員,但卻以舞者和媽媽的身分切換表現了自然,包括:高知覺的身體敏感力、巧妙音樂的搭配度及不同故事的串連性,使我們可以跟隨表演者的人生故事起伏,進入到四媽俱樂部的群組裡,感受每一刻當下的真實。 最印象深刻的莫過於說明雲門舞作《薪傳》故事和母親互相接應的段落,象徵堅毅不拔的拓荒,猶如成為媽媽之前的心理準備;代表性的開墾動作,呼應生產時的呼吸的吸氣和吐氣的過程;歡天喜地的節慶,像似教育孩子成功背後的高興。燈光紅與白的切換,搭配音樂與舞者投射的表現力,讓人串接起以往不同的想像,打開與媽媽新的情感連結性。 20年後媽媽們此刻的內心 Robert Edmond Jones《戲劇性的想像力》書中提及:「舞台設計應該和心靈的眼睛對話。我們用外在的眼睛觀察,同時用內在的眼睛閱讀。一個好的舞台絕對不是一幅畫,它不只是被看到;同時也能傳遞情感、喚醒記憶。」 在《四媽俱樂部》裡,我們能從不同的視角切入每個媽媽們的故事:動作的選擇上,以不同大小的影音播放機,從4個視角播映媽媽們視訊排練中,回憶懷孕一直到生產的動作型態;音樂的選擇上,有時突然出現的心跳聲,彷彿現場的時間片刻停止安靜,只停留在聽覺的專注上,感受心跳跳動的每一個瞬間;故事的選擇上,編創者選擇以最自然的問答,去提問不同的問題,試圖挖掘每一位母親背後不為觀者所知的故事。 舞台上媽媽們的內心狀態,有時是疲憊無力倒臥在舞台上、有時是看著燈光對於未來的期盼眼神,還有時是看著身旁朋友們離去,對比獨自一人所承擔壓力的真實情感,在舞台上所成立的每一刻,我們看見的是每個媽媽、每

文字|汪穎兒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15
新銳藝評 Review 直擊藝現場—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下半年演出

集體「母性」與個體「女性」

評余彥芳《四媽俱樂部》

走進實驗劇場,觀眾席總共有三面,在節目即將開始之際,4位女舞者開始拉筋,練習芭雷舞的舞步,余彥芳獨自一人拿走掃具在舞台上來回打掃、整理。5位表演者非常自然地參差著抱怨「今天已經第二場了」以及與觀眾對話。形式彈性的開頭,反倒在觀眾心中丟下了一個大謎題她們今天為何聚集在此? ​母職的討論在劇場界不算是新穎,然而《四媽俱樂部》揉合了劇場表演與採訪的邊界,一次次姐妹之間的對話,談論婚禮、心結與小時候的舞蹈班經歷,延伸出接下來的即興舞蹈,而採訪形式所帶來的看似「真實性」,也更容易觸動到現場的群眾,不會因為是演戲而感到疏離。然而,舞蹈有時卻成為一種強硬的介入,我認為即興舞蹈無法讓觀眾更融入角色的內心世界,有時候像是一種炫技。若是能夠透過已經置於場上的螢幕,在舞蹈進行時提醒觀眾有關的主題,我想會是更好的嘗試(如:中國風群舞的該段即是)。 ​《四媽俱樂部》呈現出一種集體「母性」與個體「女性」之間的拉扯。4位女舞者都有各自的個性,成長過程經歷過不同的教養模式,同樣的,各自如何應對「成為母親」這件事也是極具個人特色的。《四媽俱樂部》成功地從4位極為不同的人設之中,挖掘出身為/成為母親面臨的壓力與困境,我覺得最為感動的,便是余彥芳與4位舞者直接、真摯而坦誠的對話,讓「母性」具體化成一個永不停歇的,同時受苦也獲得樂趣的過程。 ​每位舞者擅長的舞風皆不同,而統合4位的表演於同一劇碼便是困難的嘗試了。雖然每一次的採訪式對話的確觸動了觀眾內心的「母親」形象,然而,每一段表演與採訪之間,抑或是表演所運用的元素選擇上,經常是較為斷裂的。我們可以從最後李岱瑾的採訪與獨舞表演這兩者間看見巨大的裂縫,並不是其跳得不好,或是採訪不夠動人,而是這兩者難以僅僅透過文字的餘溫而成功地密合。 ​整部作品中展現余彥芳驚人的洞察力,以及這4位女舞者是如何連結舞蹈與個人生命/生育的時刻,正是在場地沒入黑暗後,播放而出的排演錄音片段。一開始進入劇場,我們看見舞者認真地練習就像是她們正在把握僅有的表演時光。這一段錄音片段,也正好透過其物質性及其巧妙的置放時間點,讓我們可以感受到表演/劇場/女性的發光發熱瞬間/女性的集體性,共同出現的可能性,以及難以延續、倏忽即逝的隱性社會結構。

文字|林宗洧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15
戲劇

走出彩樓.打開鏡框

布袋戲在劇場的舞台景觀

台灣布袋戲歷經不同時期發展,形成各具特色的表現形式與風格。以舞台形式來說,早期的傳統彩樓與鏡框式繪景舞台,一直是布袋戲主要的舞台形式。然而近年來,除了一般外台民戲和公演外,進入現代劇場,也成為各團在規劃演出時的選項之一。當布袋戲進入現代劇場,傳統彩樓與鏡框式舞台已無法滿足觀眾的審美需求。劇評人紀慧玲便認為:「今天新形式的布袋戲顯然超越了過去規範,觀眾的欣賞方式向現代劇場靠攏,必須閱取『舞台』全部空間裡更多訊息,組構觀賞美感。」(註1)換言之,如何藉由現代劇場敘事轉化布袋戲傳統,連結現代觀眾的審美習慣,或許是每個布袋戲團在進入現代劇場時,必須要思考的問題。 目前布袋戲在劇場中,最常見到的舞台形式,主要是以黑色平台為主。舞台上通常會有兩個以上的黑色平台,連接的平台會與兩側、上方的布幕,形成一大型鏡框,上舞台則會懸掛布幕或布景。此種舞台的好處在於,平台至上舞台間,能保有較大的表演空間,演師可在此空間來回穿梭、走動,呈現精采的武打戲和複雜的特效場面,或是利用布景、道具台車,在畫面上製造出景深的效果。值得一提,此類平台多為可移動式,依劇情需要進行翻轉或移動,在表現形式上更為多樣開放(註2),也讓整體舞台畫面更具流動感。 當布袋戲離開傳統彩樓,打破鏡框式舞台後,表演空間的擴大,為當代布袋戲迎來豐富的表現形式,但同時也衍伸出值得思考的問題:傳統的小戲偶如何在偌大的劇場裡被看見?在打開舞台空間後,如何建構布袋戲的表演邏輯?當演師走到觀眾面前時,如何與戲偶、觀眾建立非傳統單一的觀演關係?而在表演空間的運用上,是否有其他的可能?當然,這些問題並非本文所能全面回答。以下,試著聚焦臺北木偶劇團《水鬼請戲》、同黨劇團《上帝公的香火袋》,以及不貳偶劇《戲頭》,透過不同劇團推出的布袋戲作品,或許能開始思考上述問題,一窺布袋戲在現代劇場裡的舞台風景。 舞台風景第一景:有限空間創造多重視角《水鬼請戲》 臺北木偶劇團於今年推出的《水鬼請戲》,編劇周玉軒以嘉義大莆林水鬼傳說為本,藉由蒐集當地民間傳說,轉化為劇中角色人物。劇中人物眾多,主要人物江一泉與藝妓清子的愛情故事,以及小孩水鬼甘蔗對母親的思念,是全劇情感描寫的核心。《水鬼請戲》的導演伍姍姍,長期投入光影劇場和偶戲的創作,這也是繼《白賊燈猴天借膽》

文字|游富凱
第351期 / 2023年01月號
新銳藝評 Review 直擊藝現場—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下半年演出

過去,現在,未來──《非常上訴》的當代意義

評狂想劇場《非常上訴》

何謂非常上訴?根據現行刑事訴訟法第六編第441條規定,判決確定後,發見該案件之審判係違背法令者,最高法院檢察署檢察總長得向最高法院提起非常上訴。非常上訴乃極例外的程序,前提是審判時具違反法令情事,旨在糾正一般訴訟程序之判決錯誤,盡力避免對被告產生不利益,自此,可衍生出《非常上訴》劇作的核心命題:不法國家的概念及對戒嚴時期政體的重新審視。 《非常上訴》除了專業演員的演出,亦邀請楊碧川、陳欽生兩位政治受難者共同出演,與其說是演出自身經歷,不如說是以舞台劇的方式再現記憶,那段一提起就痛苦的歷史,看似是一再揭開傷疤,其實政治留下來的裂口未曾結痂,即使輕微地拉扯也會汩汩流出鮮血,以表演藝術形式去喚起更多人的關注和反思,或許也是和解的其中一種途徑。 從《非常上訴》的劇本結構來看,最核心的內容是一場非常上訴的法庭,案件事實係關於馬來西亞僑生陳欽生於1971年遭調查局逮捕,在非人道的刑求下被特務人員羅織莫須有罪名,此後蒙冤入獄,遭受數十年的政治迫害。由於劇情奠基於法庭審理過程,不免有法律詞彙過於晦澀的狀況發生,但本劇除了在台詞上以不同面相重複解釋專業名詞與概念,更充分利用投影媒材,以簡報方式提點要旨,令觀眾易於進入法庭討論,在思考過程中逐漸生成自身意見。除了法庭上言詞的意見攻防,本劇搭配現場轉播與錄像介紹人物背景、紀錄片用以陳述主角心境、精巧的聲音設計塑造臨場感,更有將過往記憶形象化的身體藝術,不同的表演形式被巧妙嵌合,摻入想像的藝術手法,因而突破法庭嚴謹的疆界,層層堆疊的結果不顯雜亂,反而揪住觀眾的心不斷前進,最後收束於溫柔與理解。 就內容的豐富性而言,《非常上訴》在對話過程中不斷拋出問題,既作為引導劇情的角色,亦刺激觀眾廣泛思考,例如何謂真實?真實是否等同事實?抑或兩者均受人的主觀認定影響?與其說本劇意在得出結論,不如說是創造一個討論的場域,並加入由國民評議員即觀眾投票的制度,並非決定任何角色的罪刑或命運,而是回到本劇的命題,針對不法國家提出正反意見。最令我驚豔的部分是為特別出演的陳欽生與楊碧川,設計了代理人的角色,除了藉由專業演員的協助推展劇情,亦提出了代理人是否可以真正為本人發聲的詰問,最後由兩位分別來自台灣與香港的演員,融入自身處境與歷史記憶,提出自己的看法與解釋,《非常上訴》的敘事不局限於

文字|許志安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08
新銳藝評 Review 直擊藝現場—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下半年演出

互動與共感

評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搞砸的那一天》

演出結束至今,我無法放棄去思考全劇的8景在意象、劇情上的關聯,有沒有可能故事間不僅是材質、肉身的聯繫,而有更深的意涵?畢竟這是搞砸的那一天,而不是搞砸的那8天。 走進實驗劇場,手術室和投影的畫面冰冷地出現在舞台上,演出開始時,兩位穿著手術衣的演員例行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相較之後出現的各種血腥解剖,他們的神色過於淡定,人與偶的關係在這裡開始維持了一段巧妙的距離。 從解剖開始,可看見本劇有以死講生的企圖。肉體腐爛的時間連結了第1、2景的敘事結構,而從屍體的腸子裡分化出的小人偶,亦成為了自我矛盾對立的起點,他們沒有相親相愛到最後,留下了一點遺憾。下一景所有矛盾的意象已離開身軀,破碎的關節被綁到手術檯,而腐壞的屍體任由鳥食。前兩景作為鋪墊,也是最有時間順序連接的兩個部分,不如往後幾乎是由劇情介紹所說的「社會新聞」所構成。故事開頭先給了觀眾一個對於死亡的疑惑: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死是什麼味道? 往後4景分別是4個據說由社會新聞改編來的事件,在我看來卻充滿反思與寬容,對於搞砸一天的那群人的寬容,並引起自以為過得正常的人們反思。雖然我無法看出4景前後的邏輯及安排的用意,仍能看出在題材選擇上有異中求同的巧思,競爭而自相殘殺、過度敏感而不斷消耗自己、因為與他人不同而不被理解、獨一無二的自己沒入人群後不被關心扭曲的偶、角度各異的投影,以及手術檯創造的疏離感,讓觀眾覺得看著一群荒謬的、邊緣的個體,但其實這些狀況是現代人的通病,每個人都會遇到搞砸一天的時候,一生也被這些困擾糾纏著,4個看似疏離的個案在劇後仔細思考,其實可以歸結出一個大眾的共相,提醒著觀者,也撫慰著所有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不斷搞砸每一天的人。被解剖的血腥身軀,搭配空靈的歌聲,帶給觀眾的可能是不安、焦躁,也可能是平靜,對我而言,為了防備過於挑戰的畫面而武裝的心神,在演出過程中產生距離感,反而給了我更適切的角度看待舞台上的生命,以及背後映射的自己。 除了劇情結構外,另有一點值得關注的是人與偶的關係,偶作為實驗性極強的演出材料會獲得許多注視,然而人與偶的互動更是代表了整齣劇中,觀看與被觀看的角度。首先是兩位演員上台時的輕鬆神情,以及往後8景彷如例行公事的動作,為本應不尋常的劇情故事、戲偶操作鋪上了尋常的背景,彷彿暗示著觀眾:這些問

文字|黃宥茹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08
表藝年鑑廣告圖片
新銳藝評 Review 直擊藝現場—2022秋天藝術節&兩廳院下半年演出

譜線之間、框架之外

評《先行:無框的靈魂》音樂會

集合各時代音樂先行者,多樣的演出形式在普遍音樂會中獨樹一幟,獨奏、絃樂四重奏、男聲合唱並與影像、燈光、舞台設計等劇場元素巧妙融合。以音樂作品和影像搭配而言,佛瑞的鋼琴五重奏(第二號C小調作品115第三樂章)一曲別緻,絃樂圓滑奏是徐徐微風、鋼琴音色是點滴陽光。調整呼吸感受風和光,心跳在田園風光裡顫動,隨著螢幕影像變化體認:「原來曲中的陽光是夕陽。」光、漣漪和搖曳草叢的影像使我聯想到T.S.艾略特詩作〈焚毀的諾頓〉第一節:「池塘充滿陽光照射的水╱池面在陽光的中心閃耀著」,最後的長音是夕陽餘暉、也是心靈回歸平靜。 導演在演後座談中談及這場饗宴的核心概念。其一,聽覺如何建構空間。梅湘《時間終結四重奏》第三樂章〈群鳥的深淵〉便是空間感建立明朗的一環,燈光調暗、單簧管孤寂聲線劃破空氣的那刻,領悟:「啊,原來我們是集中營裡的囚犯。」低頭將視線放低、感受音樂和燈光所營造的空間,單簧管樂音穩重又飄渺,忽近忽遠令我有種樂手位子不定的錯覺。同時,曲子與螢幕影像相符,使人隔著音符望見枝頭上起初雀躍的鳥兒、又共同墜入後段的無力深淵。其二,看見框架、突破框架。此概念以奧利維洛的絃樂四重奏《為特里.賴所寫的70個和聲:弦原理沉思》貼切舉例,與傳統演奏方式大為不同,作曲家以文字記譜、沒有任何音符,演奏家要依憑文字指引和自身想像進行演出。走上舞台時,中提琴手脫下外套披在椅背上,使我聯想起黃麗群散文〈怎樣的生活〉中脫下外衣的掙脫意象,預示了解開束縛、重新建立作曲與演奏之間的關係。觀賞樂手一面在音樂中即興、一面在舞台上四處走動,有音群快速的時刻亦有留白、有站有坐有各種姿勢,這時我體認到,樂曲和樂手的「遊走」不限於音符或舞台而是突破整個「空間」,完美契合了突破框架的概念。 《先行:無框的靈魂》有著面貌多樣的作曲家,他們是各時代音樂領域的先行實踐者,選曲有些與平常對作曲家的既定印象有所出入,在演出概念中帶給觀眾新穎感官體驗。終曲梅湘《時間終結四重奏》第五樂章〈贊耶穌永恆〉回應到音樂會主軸,聆聽感受是時間無止境和沉穩安寧,提醒我們時間往前走的同時,蘊藏其中的歷史精神和意義都將共同前行,如結合聽覺與視覺的盛宴《先行:無框的靈魂》,透過獨特演出,跨越的不只是時間和形式更是靈魂立體豐盈而無框。

文字|陳宥融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08
ARTalks

觀《月球上的織流》舞蹈影像之後

編按:《月球上的織流》為TAI身體劇場2020年年度製作,於2022年以舞蹈影像的形式分享給大眾。編舞家瓦旦.督喜透過「織布」這個在部落傳統中由女性專責的工作,探討男女分工界線消弭的當代社會中,傳統文化是否牴觸或順應新世代而有更多的可能性。亦思考織布和月球兩者中所蘊含的神話性,是如何與現實社會所重視的理性所抗衡,並由舞者透過身體呈現。

文字|吳思鋒
第350期 / 2022年12月號
回想與回響 Echo

以實驗為導向 打造新世代戲曲展演平台

從重新開張的「酷集劇場」談起

2022年下半年,有鑑於台灣劇場界受到疫情嚴重影響,為鼓勵創作人才持續創作,辜公亮文教基金會重啟睽違4年的「酷集劇場」,以最高補助新台幣100萬元、票房歸團隊所有為號召,徵集具有跨領域、跨時代和跨劇種的全新製作,希望在後疫情時代,為有心持續創作的藝術家們提供展演舞台。 「酷集劇場」:無拘無束的實驗平台 此次入選的3齣作品,風格迥異,充分展現實驗精神。「李清照私人劇團感傷動作派」的《湘蘭圖》,從一幅畫為起點,以戲曲結合現場爵士樂隊的形式,發展出對明代青樓詩人馬湘蘭的人物想像與情感共鳴;「劉冠詳舞蹈與音樂工作室」推出的《AI SH69VA 欲的終結版》,是以舞蹈結合個人生命敘事,赤裸呈現個人的私密情感與親子關係;《雷峰塔1924》是由戲曲導演兆欣和長笛家華姵合作的音樂會,該作品以現實中的雷峰塔為經、「白蛇傳」故事為緯,透過4名音樂家以樂互動、對彈的形式,激盪出當代人對傳說故事的詮釋與想像。 事實上,自2016年起,酷集劇場便逐漸成為國內藝術家進行戲曲創新、跨界和實驗展演的平台之一。在前兩屆(2016、2018)中,向來多演傳統戲的台北新劇團,曾與兆欣合作推出《易》和《畫皮》,這兩部充滿實驗性質的新製作,皆有意識地針對京劇演員的身體進行實驗,並以拆解程式、突破行當表演框架的方式,尋找當代戲曲演員的身體狀態;而李清照私人劇團感傷動作派的編導劉亮延,也與北京乾旦劉欣然合作《馬伯司氏》,以一人分飾多角的獨角戲形式,利用京劇唱腔與爵士樂的結合,持續探索戲曲表演與爵士樂結合的各種可能。(註1) 若從台灣的戲曲生態來看,自2004年國光劇團推出《王有道休妻》,同年,「二分之一Q」的崑劇小劇場《柳.夢.梅》,以及臺灣豫劇團的實驗豫劇《試妻!弒妻!》,由此開啟戲曲小劇場的相關討論。將戲曲與小劇場作結合,是指此類戲曲作品具有小劇場創新、實驗的精神,顛覆、突破、轉化了傳統戲曲的程式規範與美學特徵。然而,具有實驗精神之戲曲作品,絕不僅是小劇場作品的專利,從早期的雅音小集到當代傳奇劇場,甚至是精緻歌仔戲時期到當代布袋戲的發展,每個世代的戲曲人在面對傳統與現代的

文字|游富凱
官網限定報導  2023/01/04
新銳藝評 Review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了我沒有在裝瘋的錯覺?

評當代傳奇劇場《宇宙瘋》

一踏入「芝山療養院」的大門,戴著聖誕帽的「院長」滿面笑容地與探訪療養院院友的「親友」們寒暄。我一面參觀這個喜氣洋洋的療養院,同時感受到一股違和感緩緩浮現,我突然驚覺:為什麼「院長」沒有戴口罩?所有場內的「親友」和「醫護人員」都戴了口罩,為什麼他可以不用?現場敞開嘴呼吸的除了他,就是床上五花大綁的病友了這是我在《宇宙瘋》第一個獲得的提示。

文字|蔡孟凱
官網限定報導  2022/12/29
ARTalks

黑色金色白色的本質及其之外

黑・金・白羅懿君個展

編按:「黑・金・白」個展內容來自羅懿君三個不同系列的創作,分別是風乾香蕉皮的「黑色」、烘乾菸葉的「金色」與甘蔗纖維的「白色」。藝術家使用這些與土地有深刻連結的地方物產作為創作媒材,關注研究台灣的經濟作物與其背後的歷史脈絡,並於本次展覽進一步地梳理出它們彼此間的交會關係。

文字|黃亞歷
第349期 / 2022年11月號
音樂

四人四管,單挑舞台

TSJO薩克斯風四重奏如何探索台灣爵士樂的新身分?

2003年兩廳院夏日爵士派對首度以音樂節的方式,將爵士樂帶入國家音樂廳,廣邀世界一線爵士樂明星來台獻藝,引起閱聽大眾對這個樂種的關注。近年因疫情使然,台灣本土爵士樂手順勢躍上主要舞台,然而在一陣歡騰喧鬧中,2022年國家音樂廳的演奏廳裡悄悄出現了一支薩克斯風四重奏隊伍TSJO Saxophone Quartet,以「古典編制X爵士演奏」為方向呈現了一場主要演出國人創作的音樂會,如此橫跨古典、爵士兩樂種的舉措對台灣樂壇來說,有何意義? 這場音樂會最初吸引筆者前往聆聽的重點是國人創作發表,在更進一步討論之前,首先需要做的是釋題:何謂「古典編制X爵士演奏」?由字面上看,可解讀為: 一、使用來自歐洲傳統的古典音樂演出編制,意即同一家族樂器組成的重奏團體,在這場音樂會裡指的是薩克斯風四重奏。 二、使用爵士樂的演出手法來實踐音樂作品的內容呈現,筆者估計此項指的是大量常見於爵士樂的演出套路與即興演奏。 前述兩者的結合在台灣的表演藝術領域中鮮少得見,考量TSJO這支演出團隊乃由4位熟稔爵士音樂語彙的樂手組成,音樂會演出內容又以團員創作為主,因此可將之視為台灣本土爵士樂的新發展,亦是樂種演化進程中合乎邏輯的下一步。如此判斷所來為何? 爵士樂手vs.古典編制 單簧木管樂器薩克斯風(Saxophone)在1840年代由比利時人Adolphe Sax發明,雖說最初是為交響樂團及室內樂演出而設計,它更被廣泛使用於軍樂隊及行進樂隊中,也因緣際會與發源於美國的爵士樂產生連結,成為眾多爵士樂手使用的樂器。自早期紐奧良爵士的Sidney Bechet,到搖擺時代的Coleman Hawkins、Ben Webster,再到Bebop時期的Charlie Parker、Cannonball Adderley、Gerry Mulligen等族繁不及備載,但與之搭配演出的除了銅管樂器小號與長號之外,通常是節奏組,四重奏的編制反倒不常見。 薩克斯風四重奏作為演出編制於19世紀末期即有記錄,但得等到20世紀上半葉開始才有較多橫跨演出、作曲雙領域的薩克斯風演奏家為之拓展曲目,如Marcel Mule與

文字|賴曉俐
第349期 / 2022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