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初夏的時節,總是演出市場的旺季。當「戲劇+景區+商業」的演藝模式正在中國劇壇盛行之際,一種戲劇的新業態已在京津滬及廣州、南京、蘇杭、成都、武漢、長沙等眾多大中型城市此起彼伏。從洛陽博物館的《博物館奇妙夜》到北京國家典籍博物館的《永樂長思》,從沉浸式導覽劇到科幻國風互動劇,「博物館+戲劇」的模式正以破圈之勢席捲表演藝術和演出市場。
「戲精」創造了全新文化消費場景
在故宮暢音閣,明代瑞獸甪端與當代文物保護專家的跨時空對話引發觀眾驚歎。這不是虛構場景,而是北京故宮博物院推出的音樂兒童劇《甪端》的現場。該劇以故宮文物南遷史為背景,首演後在全國巡演48場,吸引超10萬人次觀看,相關微博話題閱讀量突破2.3億次。而蘇州的吳文化博物館原創的《身臨其「鏡」》、《尋槎記》等文物劇,累計觀眾超10萬人次。
文物不再是冰冷的器物,而是化身戲精,承載著人性溫度的故事載體。在國家博物館的肢體劇《俑立千年》中,一尊沉睡千年的女陶俑蘇醒後,帶著好奇與不同朝代的俑對話,觀眾透過她的視角感受歷史的悲歡離合。這種擬人化敘事,讓文物從「被觀看」變為「主動訴說」,滿足了年輕人對「共情」與「代入感」的渴望。
北京宣南文化博物館的互動劇《宣南往士》則利用真實古建築作為舞台,讓觀眾移步換景間「穿越」至光緒年間,與文物共情。這種「身體在場」的體驗,讓年輕人從被動接受資訊變為主動探索,也滿足了他們對新奇感和參與感的追求。
票房數據也印證著這種模式的爆發力。敦煌研究院和甘肅演藝集團打造的首部洞窟體驗劇《樂動敦煌》首演至今,觀眾達15萬人次,其中25歲以下群體占比達62%,衍生文創產品銷售額突破800萬元人民幣;這種高消費意願讓博物館戲劇迅速成為演出產業的「潛力股」。
狂歡背後的冷思考:博物館戲劇的隱憂
儘管眼下全國博物館戲劇新創劇碼較去年同期增長了68%,但在知名的新媒體豆瓣評分上,均值卻僅為6.2分。
當秦始皇帝陵的兵馬俑在《復活的軍團》演出中「復活」,用陝西方言講述征戰故事時,這種演繹也引發了兩極評價。據製作方表示,這部劇演出兩年接待超50萬遊客,但學界質疑聲不斷,41%的專業人士認為此類改編存在「過度娛樂化風險」。更值得警惕的是,某些劇碼陷入「技術依賴症」,據新發布的《文博演藝發展報告》透露,全國37%的博物館戲劇專案的技術投入占比超總預算60%,導致內容深度不足。享譽世界的三星堆文物不免在聲光特效中淪為背景,文化內涵反而被科技炫技所遮蔽。
浙江自然博物院《科學大作戰》雖以85%的上座率而備受矚目,但觀眾回饋顯示「科學實驗有趣,但劇情邏輯薄弱」。這種「重形式輕內容」的傾向,暴露了行業對短期流量追逐的焦慮。當文物淪為劇本創作的「工具人」時,戲劇的藝術價值和美學追求便成了空中樓閣。
南京博物館戲曲駐場演出吸引數萬人次,但單場收入僅占成本的三分之一左右,顯然依賴政府補貼的模式難以為繼。而更嚴峻的則是人才斷層:既懂文物考據又擅戲劇創作的人才不到行業需求的15%,一位博物館業界的戲劇負責人坦言:「我們策劃團隊連《資治通鑑》都沒通讀過,怎麼做好歷史劇?」
從眼下熱鬧的演出市場來看,博物館戲劇無疑是一門名利雙收的好生意。但長久來看,戲劇真正的生命力不在技術炫目,不在炫目的糖衣包裝,而在光影中傳遞的藝術溫度,這也是它的美學價值所在。因此,「博物館戲劇」未來如何警惕流量狂歡,堅守文化轉譯的本質,是從業者必須省思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