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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祭酒顾正秋(辜公亮文教基金会 提供)
纪念大师 In Memoriam

去年今日此门中

我所认识的青衣祭酒顾正秋

她的「一曲苏三惊四座」为女性打开了通往京剧艺术殿堂的大门、取得了参与成为京剧艺术家的平权,开启了令人耳目一新、划时代的视觉与听觉!这一切虽非顾姨自己弄来,但她恰出现在那个时间点、恰有承接好几个青衣派别的才情、恰好完全不曾被埋没,所以她的舞台生命虽短,却象征了京剧旦角艺术不可逆的「一大步」!

她的「一曲苏三惊四座」为女性打开了通往京剧艺术殿堂的大门、取得了参与成为京剧艺术家的平权,开启了令人耳目一新、划时代的视觉与听觉!这一切虽非顾姨自己弄来,但她恰出现在那个时间点、恰有承接好几个青衣派别的才情、恰好完全不曾被埋没,所以她的舞台生命虽短,却象征了京剧旦角艺术不可逆的「一大步」!

顾姨走了!享寿八十有七。逝世前不到廿四小时,她还跟家人有说有笑。进医院时做了检查,一切指数正常,连感冒的意思都没有。然而几小时之后,她却陷入昏迷,很快地撒手人寰。不管旁人是羡慕是讶异,这样的走法十足符合顾姨风格:明快果断、外柔内刚。至于为什么她真能做到「自了生死」,我有个奇怪的结论:顾正秋不是凡人,她有根天线通往天听。

我所见过最「纯粹」的人

顾姨的生平有好几本书描述,她的艺术与爱情一样地多采多姿脍炙人口。写顾姨最多的季季女士说了:顾姨不希罕用任何爱情八卦名人来给她「顾某人」之传记增加销售量。顾姨有著一般人没有的「信」、与「不信」。而这样一个坚忍果敢、爱憎分明的强者灵魂,居然生在一个巧笑倩兮、风情万种的天才女伶身上!无论你怎么想像,都猜不出老天爷是如何把这么多精采绝伦的元素放在一起,融合成「顾正秋」这个人的!

  1. 顾姨的次子在留美期间因车祸而丧生。她常想他。廿多年前有一天,她深思地看著我:「怀群,你说那些无端死了的人,他们去了哪里呢?我很想念我儿子,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顾姨的口气很认真,眼神更认真,她是真的想知道如何再见到死去的儿子。我大概是回答她说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懂,不过我相信如果我们在世的当儿用力做好事做好人,而且一心相信一心盼望,未来只要有机会再见,就一定有我们的。顾姨缓缓点著头:「所以我存善念,勤抄经。盼望再见到他。」是啊,不怀疑,努力做!而这样一做,就是半生。日前到顾姨灵前致意,顾姨的女儿任祥告诉我顾姨曾经很慎重地问某位得道的佛教上师说:「你能不能让我死?」我听了毫不意外。顾姨的「信」很大,她无惧死亡与凡俗,把生死和毁誉当一般平交道去跨越。虽然她总戏称我为一个「血外行」(就是对京剧『大大的』外行啦!),我有时觉得我这个血外行在此方面恐怕比很多内行人还能理解、欣赏她。
  2. 廿年前我在国家音乐厅办了一场名叫「交响乐下唱皮黄」的音乐会,是辜公亮文教基金会与国家交响乐团(当时名为「联管」)合作的,有不少大陆音乐家来台共襄。我和李宝春同去邀请顾姨。顾姨看了一下名单:「这位不就是当年带人去抄你们家的大花脸吗?」「过去的事,算了!」「你原谅他?」「他说那时他有他的不得已…阿姨去听听吧?他算是大陆唱得最出色的之一。」「喔…我还是不去好了…我不相信品德这般的人,艺术能好到哪里去!」顾姨总说真话,总有己见。她相信演戏是诚于中形于外的性灵追求,不相信欺师害友的人能唱得好京剧。如果你以为「演戏的」都是八面玲珑汲汲于名利,你可能会惊讶于水袖胭脂下的顾姨。
  3. 顾姨爱戏,专心一意。她对戏的钻研不受外在因素影响,几岁都一样,上不上台都一样。她所谈皆戏,一生所会至少四、五十出;大部分到晚年还能朗朗上口。她律己严,为人低调,排戏认真,一丝不苟;唱戏前带著口罩进到后台,唱完戏戴上口罩悄悄走了。她爱戏成痴,连带喜爱后生晚辈——李宝春的每一出戏她几乎都看,看完了约李宝春吃饭,配著她特别为李宝春存的好酒,两人把盏畅谈,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戏,唧唧呱呱指手画脚比小孩子还开心,情同母子,难得知音;我看了总是非常羡慕。以前常去国军文艺活动中心看戏的老观众们,可知顾正秋也经常在座?她总在二楼最后面的角落里,穿著大外套,戴著大眼镜,专心观赏。她家的电视机是用来录放京剧的,白天录,晚上看。只要上过电视唱戏的,连大陆的新苗她都叫得出名字!这些人有的来台湾演出,她还买票去看。顾姨这辈子择其所爱、爱其所择,坚贞如一令人敬服。她按照自己的节奏与主张度日,不为时空所动,包含从一九四七年率团来台公演至死,不回大陆演出。她是我所见过最「纯粹」的人。我深信这么纯粹的人必有一根天线直达天听。

对死不畏惧,对生不屈服

顾姨根本就是来当木铎的。戏里,她是一个个故事的主人翁,让我们看戏想人生。戏外,她是纯如金、粹如玉,几乎没有杂质的艺术家。她是京剧史转捩点上产生的奇葩:她之前,京剧里青衣花旦都是男人唱。轮到她,居然就有缘接受了多位大师(都是男性)的传授,廿岁就懂得要求用自己的声音与自己的阐释,开创了自己的唱法,从此青衣花旦也能由女子担纲。她的「一曲苏三惊四座」为女性打开了通往京剧艺术殿堂的大门、取得了参与成为京剧艺术家的平权,开启了令人耳目一新、划时代的视觉与听觉!这一切虽非顾姨自己弄来,但她恰出现在那个时间点、恰有承接好几个青衣派别的才情、恰好完全不曾被埋没,所以她的舞台生命虽短,却象征了京剧旦角艺术不可逆的「一大步」!

顾姨走了。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人都对她灿烂的一生称奇:生在最乱的年代,遇到最好的老师,活过起伏的日子,有著可传诵的爱情。不满廿岁就挑班,不到卅岁就洗净铅华嫁人去也,解散了剧团,连所有的戏服都捐给戏校,毫不留恋;而竟然直到逝世前她的地位始终崇高,被尊为祭酒!别人花费七十年去过的人生,顾姨只花一半时间就经历一圈,然后艺术与地位便维持居高不坠——她六十五岁时我帮她制作的CD专辑《顾唱》即是佐证:所有的唱段基本都是一次录就,不须修饰不须重来,太厉害!顾姨对死不畏惧,对生不屈服。她在舞台上是个角儿,在人生历程里更是!

「来是偶然,去是必然。」谁能不感受到《休恋逝水》里这句悟道人的呐喊?那么,顾姨,请容许在未来的某个偶然里,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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