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舞的起源,就是一场颠覆过去舞蹈美学经验、拓展原有创作演出方式及形式的「运动」。影响至今,舞蹈已与其他表演艺术形式,尤其是戏剧,有了新的结合关系。
《三打白骨精》
11月5、6日
国立艺术馆
十一月初连看两场舞蹈,被彻底「顚覆」了两次。头一场是云南歌舞团。一向对所谓的舞剧没兴趣,因此没选择看《阿诗玛》,但既然来自云南,总期待看到有当地文化特色、来自民间的淳厚朴实、洋溢土地生命力的舞蹈。我抱着这样的好奇心走进席约五成的国父纪念馆,半场之后,我与友人被俗艳的灯光、服装(连亮布紧身裤、高跟鞋也上身了),分不淸民族特色的扭摆,以及颇有康乐队味道的音乐吓得落荒而逃。音乐界的朋友说:「好像台湾早期的艺工队。」另一位非艺文界的朋友说:「现在还有这样的舞蹈呀!?」怎么说呢?这大约是无远弗界的观光文化的影响吧!这种取材民间舞步,但为了迎合大众娱乐口味,而将舞台呈现作庸俗化处理的舞蹈,可称为「观光舞蹈」。我们不是也有阿美族文化村吗?
第二晚看的是舞蹈空间舞团的九二年秋季公演《三打白骨精》。宣传小海报上一再警吿观众「这将是一场顚覆观舞经验的演出」,出身香港的编舞家彭锦耀是中国人当中少数几个能游刃有余地出入于康宁汉影响之后的「后现代舞」美学的编舞家之一。事实上美国整个后现代舞的起源,尤其是六○、七○年代,就是一场顚覆过去舞蹈美学经验、拓展原有创作演出方式及形式的「运动」。影响至今,舞蹈已与其它表演艺术形式,尤其是戏剧,有了新的结合关系,这样的方式在欧、美、日本已相当普遍且广被接纳。台湾还少有这样的演出,因此对一些认定舞蹈必须是以某种特定动作风格为主体表现的观众来说,彭锦耀的舞蹈的确深具「顚覆」功能,但对我──一个镇日与舞蹈为伍的人而言,彭舞这种不按牌理出牌,不自限于舞蹈动作的方式毋宁提供了极大解放的快感与斗智的趣味。彭锦耀擅长用精炼的舞句,机智的反差,营造幽默、反讽的效果并与观众斗智,尤其是〈三打白骨精〉与〈心性篇〉。前者以卡通漫画方式处理《西游记》中人物,夸张的现世感让我从头笑到尾,尤其欣赏四位舞者的表现,乾净的技巧、准确的喜感,充满自信地与自己扮演的角色「玩耍」。〈心性篇〉对亨德密斯(Paul Hindemith)音乐的处理也让我佩服:不但不只是模仿音乐,反而让音乐成为完成剧场氛围的酵素。巴兰钦的《四种气质》(Four Temperaments)曾用古典芭蕾舞步处理同样的音乐及主题。彭锦耀发展的不是传统观念的「舞步」而是剧场元素,举凡咖啡座、水桶、舞者所披的彩布都被充分利用发挥,而最后一幕「红雪」飘落(随著音乐)彩布乱飞,舞到高潮简直比美华格纳歌剧的炫丽,但当我以为舞已结束,高呼Bravo时,舞台灯又亮了,冯万刚以无数的单脚旋转作一个反高潮似的结尾。我不见得赞同这个结尾,但可以接受,只是被顚覆得很惨。一个现代民主多元化的社会包容性广,舞蹈表演可以不只是娱乐观众,而是与观众作思想上的问答,这过程不管是吵架、斗智、还是共鸣,相对于云南歌舞团的演出,都代表了不矮化、庸俗化观舞经验。
看完两场不同的演出,我真高兴自己是海峡这一边的舞蹈工作者。
文字|罗曼菲 国立艺术学院舞蹈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