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追随明星演出的幕落后,该思考的是,真正吸引人的,是因歌者严谨和投入所呈现出的深刻音乐性?或仅是「明星」耀眼的个人魅力?
世界著名男高音多明哥(Placido Domingo)在日本演唱的空档应中华民国基督教女靑年会之邀来台演唱两场,极受乐迷欢迎,但这一类纯以明星个人魅力为号召的大型音乐会也凸显出一些问题。
首先是场地的选择。当巨星们的号召力越来越大时,演唱的场地也就跟著越来越大,以容纳更多的观众,流行歌手这样做,古典明星也在跟进。因此像纽约麦迪生广场(Madison Square Gar-den)那样大的场地,有时当球场,有时演马戏,有时就供明星演唱。对推广古典音乐来讲这似乎是一个好现象,但古典音乐应有的精致和细腻,对音色、音质的严格要求却因此被牺牲了。多明哥五月廿五日晚在台北国际会议中心大会堂的音乐会就给我这种感觉。当晚的音响设备虽然做到了声音的传送,却谈不上音量的均衡或是音色的层次,乐团各种乐器更是一片混沌。
其次是曲目的选择。多明哥的歌声宽厚宏亮,一向以戏剧性见长。如果他有一整晚的时间营造一个特定角色,在灯光、布景、戏剧动作的衬托下,效果一定非常好,但要在数十分钟内从莫札特的抒情男高音Ottavio(《唐乔凡尼》)跳到华格纳的重量级男高音Siegmund(《女武神》),再唱普契尼和威尔第的戏剧男高音角色Cavaradossi(《托斯卡》),Otello(《奥泰罗》),虽然只唱咏叹调和二重唱,但这些南辕北辙的角色一口气唱下来,就谈不上什么风格和特色了。我们听到的不是莫札特或是华格纳,而是多明哥以及他个人的风采。该晚下半场的几首西班牙轻歌剧(Zar-zuela)的咏叹调,则唱得比较自然放松。
唱德文,子音非常重要,字头和字尾的子音都要小心交待,某些母音如ü和ö的焦点高而狭窄,但又必须明亮,这是唱德文歌的特色,而多明哥的华格纳音量也许足够,但都缺乏一点德国韵味。
卅一日晚的节目,在顺序和内容上都有些许改变:两首德国轻歌剧,黎哈(Lehar)的〈风流寡妇〉和〈微笑的国土〉中最通俗的挿曲取代了原本份量较重的马斯奈歌剧选曲。一般来讲,歌者换曲目有很多理由,也无可厚非,但换一个自己更不熟悉的曲目,则是非常奇怪的现象。当晚的〈风流寡妇〉二重唱是首非常简易的歌曲,但歌者是看谱唱的,同时没有唱原文(德文),也没有用大家比较熟悉的英文版本唱,而是用义大利文唱,在在都给人草率应付的感觉。
这次多明哥来台演出,真正让我惊喜的是和他同台演出的智利女高音维拉瑞尔(Veronica Villaroel),一首〈稳如磐石〉(Come Scoglio),让人听得叹为观止。这一首出名难唱的女高音咏叹调,她唱得天衣无缝,有力,有戏剧性而不失优雅;优雅是诠释任何莫札特角色的基本原则。
多明哥的演出还吿诉我们一件事,就是明星也是人,当他们因为档期紧迫,得不到适当休息时,就不能保证每次演出都能达到他应有的水准,虽然长年的舞台经验足以让他安然度过任何难关,应付任何层次的听众。当然我们没有理由要求歌者每次演出都呕心沥血,但当演出变成例行公事,变成群众秀时,音乐就失去了只有严谨和投入才能产生的吸引力。
文字|席慕德 声乐家,师大音乐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