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矫情的荒谬与荒谬的现实

出国热→留守女士、留守男士→合同情人,情人的关系维持到对方与配偶重聚为止。这样的社会风气真是发展戏剧的最佳土壤。

出国热→留守女士、留守男士→合同情人,情人的关系维持到对方与配偶重聚为止。这样的社会风气真是发展戏剧的最佳土壤。

反映时代的风气虽说并非戏剧的唯一标的,但如果一出戏按对了时代的脉搏,却的确能够赢得观众的欢心。

上海剧作家乐美勤的《留守女士》以小剧场的形式已经演了二百六十多场,看样子还有继续上演的空间,大槪就是因为按对了时代的脉搏。

《留守女士》所反映的是目前大陆上的出国热。上海是大陆上的先进城市,无论什么风潮,上海的市民都会得风气之先。上海人所表现出来的出国热,恐怕尤过于其他地区,就整个大陆而言,有其代表性和典型意义。

这种出国热在三十年前的台湾也曾经验过。那时候因为出国很难,很多年轻人都把出国留学或谋生看成是人生唯一的出路,越是困难重重,就越能激发年轻人争相出国的热情。如今在台湾,出国成为一种稀松平常的事,实际上出国的人次可能比以前多,但是早已经不热了,也不再是年轻人所追求的唯一目标。《留守女士》所表现的则很像三十年前的台湾。为了出国,可以放弃爱情,放弃家庭,放弃人生中本该视为最珍贵的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出国!

剧中主要人物乃川的丈夫陈凯,在上海「有好好的家,好好的工作,单位里又这么重视他,他的事业在国内很有前途」,可是他偏偏跑到美国去做餐馆的外卖,不过为的是三小时可以赚三十美元,「抵得上国内一个月的工资」。陈凯的赴美,使乃川成了「留守女士」。剧中另一个主要人物子东的妻子也是到美国去淘金的,把子东留在上海做「留守男士 」。

赴美的一方,因为生活的寂寞,难免发生外遇。留守的一方,因为同样的原因,竟流行起所谓的「合同情人」。「合同情人」者,双方订立合约,情人的关系维持到对方与配偶重聚为止。这样的社会风气真是发展戏剧的最佳土壤。

「留守女士」乃川遇到了「留守男士」子东,于是展延出一场「合同情人」似的关系。子东使乃川怀了孕,可是这时恰恰子东的妻子接子东赴美,子东也就毫不犹豫地向乃川说声「拜!拜!」飘然而去,仍然是一付割舍得下任何爱情或亲情的姿态!

上海人这种行为和态度,在非身临其境的人看来,的确是荒谬绝伦!然而细想起来,却也并不比从前针对同一问题的态度更为荒谬。一九八一年上海拍过一部电影《牧马人》,也是有关出国的。剧中人是一个下放西北边疆的大右派,四人帮垮台后在北京与解放前赴美创业的父亲重聚。这时候父亲已经是拥有数家工厂的资本家,一心巴望把在国内受苦的儿子带去美国做自己的接班人。谁想这个右派(注意:非左派)的儿子,竟然以建设祖国为由,断然拒绝跟父亲赴美,情愿留下与国人共苦。当时看了这部影片,也觉得十分荒谬!

《牧马人》与《留守女士》对出国这一个问题,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然而都叫人觉得荒谬:前者是矫情的荒谬,后者是荒谬的现实!前者令人惋惜何以如此荒谬地扭曲现实,后者令人叹息何以现实竟如此的荒谬!

无论如何,敢于面对荒谬的现实,却不能不说是大陆戏剧的一大进境。

 

文字|马森 戏剧学者,成功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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