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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海鸥》演出的文章,多得令人嫉妒,不禁令人感叹「中原无剧乎?」(《海鸥》剧照)(许斌 摄)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谈谈谈《海鸥》演出的文字

演出评论无妨主观、片面,只要能众议杂陈,自然可以维持平衡。演出后的评论有别于演出前的介绍,应该针对演出而评,不必重复说教。《海鸥》的演出对此时此地的影响和意义比纯学理的探讨更重要。

演出评论无妨主观、片面,只要能众议杂陈,自然可以维持平衡。演出后的评论有别于演出前的介绍,应该针对演出而评,不必重复说教。《海鸥》的演出对此时此地的影响和意义比纯学理的探讨更重要。

在新年、旧年到元宵几乎两个月的应景节目之后,由莫斯科艺术剧院连演四场契诃夫的《海鸥》,确实耳目一新。从演出前在各报刊陆续介绍这剧、这剧团和这剧作家的大篇幅专稿,到首演次日就在醒目位置登出(三月十日民生报),回响长达半月之久的评论文章(三月二十六日工商时报──请注意,是「工商」时报),谈这次《海鸥》演出的文字,比《海鸥》剧本里的文字还要多好几倍,受到的重视可想而知。要不是恰有海军购舰弊案、县市议长贿选丑闻,加上李登辉总统以度假向南外交等重量级政治演出同时成为媒体焦点,在一般以庆典报导为主的第一季里,凭《海鸥》的曝光率,简直可以入选本季十大要闻。没有辜负大家的宣传和捧场,这出「每个男人都想当作家、娶演员,每个女人都想当演员、嫁作家」的多角恋爱剧果真愈卖愈好,虽然剧院一直没有坐满,到最后一场竟也一票难求。(听说是个富裕的社团包下了百来张上座,却乏人出席,而令一干临时排队的靑年人向偶。)从散场时归还口译耳机的队伍看来,主要的观众似乎是各级学生,平均年龄应该不到二十五岁。如果这代表剧场艺术已经普徧吸引了年轻的一代,倒是个好现象。

完整平衡的介绍

介绍这次演出的文章,从史坦尼当年的《海鸥导演计划》到莫斯科艺术剧院和其他团体近来的制作,从契诃夫的生平到主要演员的经历和成就,多得令人嫉妒。在享受这些廉价资讯之余,不禁要感叹「中原无剧乎?」少数文章里把契诃夫和史坦尼太神化了,对帮助看戏没有益处。崇拜偶像的谬误之一是认定这个人所言所行都可以纳入某个逻辑体系,前后一贯,以致于,以介绍契诃夫的文章而言,死命要从他的剧本和小说里找出他的思想和立场。契诃夫藉不同角色表达出不同的意见,只代表他的观察,而不是论断。他无意也无力去解法他所陈述的冲突。少数做哲学和做数学的人才会计较几个陈述放在一起有没有矛盾。西方文学和医学的训练都重在描述细节,而不是推论义理。契诃夫的作品固然有一个宿命的基调,从各个角度去嘲讽当时社会的荒谬,但是不必期望从里面归纳出什么一以贯之的信条。至于史坦尼,则是个极度自信自恋的典型,他的成就有其时代意义,拿来当作历史教材,学习他敬业的精神,要比继续吹捧、宣扬他的理念更合适。大凡介绍性的文章(Expository Works),总以客观、完整而平衡为佳,免得误导读者。这次《海鸥》演出前的多篇介绍,在客观和完整上都十分可喜,是观众之福。

而另一方面,演出评论,则无妨主观、片面,只要能众议杂陈,自然可以维持平衡。演出后的评论有别于演出前的介绍,应该针对演出而评,不必重复说教。该演出对此时此地的影响和意义比纯学理的探讨更重要。有些所谓的演出评论喜爱引经据典,高谈在任何时空通用,不必看戏也写得出的题材,虽然别有价値,却未免名不副实。在这次《海鸥》演出之后发表的评论,则多半货真价实,即或是歌功颂德,也不算应酬文章。平常剧评人恐怕言多有失,笔下多半留情。这次明知剧团演完就走,不怕得罪同行的朋友,说演得好,大概是真心话,有不同的意见,也尽可一吐为快。

一次四平八稳的演出

导演叶伏莫夫的制作并不墨守创团宗师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写实主义遗传的拘束,在舞台设计、服装、音乐的配合上,也各见巧思,帮助诠释角色的个性,有十分含蓄的趣味。以那凡事都不搭调,大家说东他总说西,还浑然不知人厌的管家沙姆拉耶夫为例,当所有士绅都著白衣白鞋的时候,他偏套双黑鞋(原剧本第一幕),而在大家都穿一身黑的时候(原剧本第四幕),他老人家又蹬著刺眼的白鞋,与舞台画面格格不入;屡次在由他轻弹钢琴做背景的段落,他都煞有介事地一弹再弹那本来就已经单调无比的十六小节,循环反复,了无生趣,一如其人之言语无味,甘于现状,不求长进,尸位素餐。

总的来说,这次的《海鸥》是个四平八稳的演出。有人认为过气女伶阿尔卡基娜应该演得更骚包(或曰三八)一点;相反的,也有人认为她如果搬出比在儿子头伤上乱缠绷带更夸张的动作,和她四品文官哥哥的鼾声一起强逗观众发笑,就会把这出本来只能偷笑的喜剧演成闹剧了。有人认为戏中戏的部分应该前卫一点,比方说,裸体演出,才配得上靑年作家特里波列夫一直大声疾呼的新形式;也有人恐怕这么一来,十九世纪的韵味全失,而认为莫院这种近乎外百老汇式的演出既保存了原剧古典的本质,又注入了适量的现代精神,可以说是恰如其分。

《海鸥》正像此时此地的写照

其实,顶讨厌说教的契诃夫,是幸也是不幸,一打头就碰上了特爱说教的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才没能在一百年以前就充分地显露出他原剧里的现代精神来。如果当时的剧场具备现代剧场的科技条件,契诃夫一定也乐见一种更单纯、朴素而抽象的演出方式。《海鸥》里的角色虽然生活在大战与革命前的俄罗斯,他们的自私、迷失、重视表面而忽略实质,却又正像是此时此地的写照,不过把钓鱼、打猎、听歌、看戏换成了高尔夫、麻将牌、KTV和XO。一生追求真实,揭发虚谎的契诃夫,在诚信破产,谗人高张的中华民国台湾引起这么大的共鸣,究竟是有点道理的。

 

文字|黄乃宽 清华大学电机所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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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四月号第五十七页的《卡门》演出评论,因作者及本刊编辑疏失,误将演唱蜜凯拉的女高音爱德莉安娜.玛丽波特误为二人所分饰,感谢多位读者来电指正,特此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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