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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交在去年一连推出了《卡门》及《杜兰朶公主》二出大型歌剧,提供台湾年轻一辈声乐家不少的磨练机会。(谢安 摄)
音乐 演出评论/音乐

陷阱重重的人声考验 《杜兰朶公主》

《杜兰朶公主》剧中的杜兰朶公主与卡拉富王子是两个「杀手」级角色,七日的演出,饰演卡拉富的义大利男高音贾柯米尼在第三幕时便发生声音开叉的遗憾,而女高音芭塔妮的杜兰朶公主唱来亦觉如屡薄冰……

《杜兰朶公主》剧中的杜兰朶公主与卡拉富王子是两个「杀手」级角色,七日的演出,饰演卡拉富的义大利男高音贾柯米尼在第三幕时便发生声音开叉的遗憾,而女高音芭塔妮的杜兰朶公主唱来亦觉如屡薄冰……

普契尼三幕歌剧《杜兰朶公主》

12月7〜11日

国家戏剧院

《杜兰朶公主》是普契尼的遗腹子,作曲家一九二四年底与世长辞时,音乐只完整地谱到第三幕柳儿自杀身亡的部分。现今大家熟知的最后二重唱与终结部分,是由另一位作曲家阿尔方诺依据普契尼遗留的草稿续完。《杜兰朶公主》可说是最后挤进世界大歌剧院经常演出曲目的作品之一,因为米兰史卡拉歌剧院一八二六年四月二十五日首演这部歌剧时,贝尔格以十二音列手法写成的歌剧《伍采克》Wozzeck已于前一年底在柏林首演。歌剧当然并未在《杜兰朶公主》之后宣吿死亡,德国的理查史特劳斯、英国的布瑞顿或捷克的杨纳杰克等作曲家,都继续写作深受评论家瞩目的重要作品。但是,不必理论分析,不必精硏总谱,甚至不必阅读剧本,单凭一双耳朶用心去听,就能玩味其中旋律的雅俗共赏歌剧,《杜兰朶公主》恐怕是最后一部了。如果说《杜兰朶公主》以前的歌剧主要是用耳朶去听、用心去感受,但随著十二音列以及更复杂的现代作曲手法的盛行,往后的歌剧却除了用心、用耳朶外,还得多用脑与眼睛才消化得了。

命运坎坷的《杜兰朶公主》

不过,《杜兰朶公主》的命运并非一直很顺畅,即使在帕华洛帝将其中的咏叹调〈谁都不准睡〉Nessun dorma唱到家喩户晓的程度后,《杜兰朶公主》在世界各大歌剧院的上演次数,也仍然无法和她命运坎坷的姊妹如《曼侬.雷斯考》、《托斯卡》或《蝴蝶夫人》相提并论。然而,演出次数少和音乐的品质无涉,问题的关键在于剧中的杜兰朶公主与卡拉富王子是两个「杀手」级的角色,不是任何女高音与男高音都能轻易尝试。以在唱片录音中诠释卡拉富王子极为成功的帕华洛帝来说,〈谁也不准睡〉虽然已成为他的招牌歌,任何一场演唱会观众如果听不到这首咏叹调,一定不肯罢休。但在现实的歌剧院舞台上,卡拉富王子却是他不敢轻言碰触的角色。因为这是个讲究英雄气魄的角色,需有雄浑、威武的声音划破厚重的管弦乐包围。抒情的诠释手法固然可以在录音室中借助种种方式找到生存的空间,但在真正的舞台上,只有自己喉咙发出的声音才是与乐团声浪搏斗的唯一凭借。

十二月七日晚间在国家戏剧院饰唱卡拉富王子的义大利男高音贾柯米尼(Giuseppe Giacomini),是当前国际间颇有盛名的spinto男高音,一九七九年就在李汶(J.Levine)指挥的《诺玛》录音中饰唱Pollione(CBS唱片),最近的作品则是在慕提(Muti)指挥的第一部普契尼歌剧录音《托斯卡》(Philips 唱片)中饰唱Cavaradossi。他的音色稍暗,高音并不特别光辉,但纹理坚实、绵密,有足够的张力冲破管弦乐的笼罩,客观上是诠释这个角色的理想人选。事实上,单从第二幕终结以前来看,他的表现也的确令人激赏。他的第一首咏叹调〈别哭,柳儿〉Non piangere, Liu或许还可处理得更有气氛,但声音的定位极佳,情感的抒发有很好的流动感。笔者几年前先后在佛罗伦斯与米兰史卡拉歌剧院听过贾柯米尼唱《托斯卡》中的 Cavaradossi与《阿伊达》中的Radames,当时觉得他的声音太过晦暗,而且除了声音嘹亮外,诠释相当单调。但七日晚间第一幕的表现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但声音明暗变化非常考究,音量的收放也很有分寸,终曲时摆脱父亲、柳儿与平、彭、庞三个官吏苦苦恳求,执意敲响铜锣拆解杜兰朶谜题的威武气概,更不是音质轻柔的抒情男高音所能传达。

谜题有三个,「声音」祇有一回

第二幕的猜谜场面是著名的男女高音大对决,也是陷阱重重的危险地带。此处有许多令歌手心惊的crescendo(渐强),而且紧绷的声音必须保持高音的光辉与张力。贾柯米尼答复前两个谜题时,声音还非常平稳、有力,但到答复第三个谜题,唱出〈我已胜利,妳将属于我〉La mia vittoria ormai t〜ha data a me时声音却突然开叉,而最后一段「妳提出三个谜,三个全被我解开」时更严重爆裂。讽刺的是,戏中的卡拉富此时刚开始占到上风,现实中的贾柯米尼却已走到危机的临界点。果然,到第三幕著名的咏叹调〈谁也不准睡〉,贾柯米尼在两句唱词后,声音又再次爆裂,虽然他凭著经验勉强撑完全曲,但任何不经心的观众此时都可以听出他的声音已经碎裂。整个剩余的第三幕,大部分时间他只能勉强防守,或期望乐团与其他歌手的声音能多少掩盖他的尴尬处境。

杜兰朶的演唱难度比起卡拉富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角色的音域集中在歌唱者声域的顶部,虽然戏份不长,演唱时间约只有二十五分钟。但因为技巧艰深,而且前半部要保持神圣不可侵犯的冰冷性格,后半部却必须显现温柔、体贴的人性面,诠释上颇费周章,在台上的每一分钟,都不能放松。更重要的是,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戏剧女高音角色,绝不是寻求演唱差事的抒情女高音所能冒然顶替,否则便真的是自寻死路。七日晚间演唱杜兰朶的芭塔妮(Francesca Patane),声音明亮、有力,但细部的修饰仍嫌不够,有时更给人粗糙的感觉。她登场的第一首咏叹调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在这个皇宫里〉In questa reg-gia,这首曲子一直在高音域盘桓,最后一路冲上「谜题有三个,死亡只有一次」(Gli enigmi sono tre, la morte e una),与卡拉富的叠句「谜题有三个,生命只有一回」互相较劲时,更必须有掀掉剧院屋顶的威风与气势。芭塔妮当然办不到这点,从高音域滑进低音域时,甚至明显地并不顺畅。特别是她穿著火红的袍服在梯阶上走高走低,出谜题让卡拉富解答时,看著她一面与艰难的乐句挣扎,一面还得提防失足,连观众都为她紧张。到了第三幕,由于贾柯米尼声音已失,最后二重唱的交融跟著变质失真,但至少仍可听出芭塔妮费心想传达杜兰朶柔弱的女性面。

痴情柳儿的纤细演诠

演唱柳儿的玛丽庞特(Adriana Maliponte)一九七○年就灌录过比才《采珠者》中的Leila(Carillon唱片),一九七二年更在伯恩斯坦指挥的《卡门》录音中演唱Micaela(DG唱片),可说是经验相当老到的歌手。不过,她的声音明显地已不再年轻、柔美,很多细节的处理也嫌不够乾净。但她的诠释还是十分用心,例如,第一幕开始不久,卡拉富问柳儿为什么愿意分摊这么多苦难,她答说:「因为有一天你曾经在宫中对我微笑。」(……nella reggia, m〜 ai sorriso)。在这单一乐句中,玛丽庞特的声音由弱唱开始,然后逐渐增强,最后又缓缓化减到只剩一缕纤弱的呢喃。这虽是声乐的基本功messa di voce,却不是人人乐于遵守的费力唱法。此外,不论是咏叹调〈先生,请听!〉Signore, ascolta!或是最后一幕柳儿受刑的场面与自杀前的悲歌,都有颇具水准的演唱。整个衡估起来,玛丽庞特可说是当晚三个主角中最稳健的一位。

饰唱帖木尔的蔡文浩是《杜兰朶公主》演出第一晚中,唯一担任独唱者的我国籍歌手,这个角色的戏份并不多,直到第三幕柳儿自杀后才有单独发挥的好机会。不幸的是,在唱〈柳儿!起来!〉Liu!Sorgi!这段扣人心弦的音乐时,蔡文浩必须跟在被士兵扛起的柳儿尸体之后,先是登上台阶,接著转两个弯,再渐行渐远。或许是排演不够充分,或许是在太短的时间内必须做太多动作的缘故,此处的演唱让人觉得十分仓促、草率,乐团的伴奏也未能酝酿出应有的悲切气氛。而且,合唱团似乎迫不及待地想空出舞台给卡拉富与杜兰朶公主,几乎是小跑步地离开,也使得韵味荡然无存。

平、彭、庞三个官吏在这部歌剧中的角色颇为吃重,两位法国与一位日本歌手的表现还算称职,但同样戏份颇重的合唱团则不论是演技或发音都还有很大的要求空间。

中规中矩的乐团表现

陈秋盛指挥的台北市立交响乐团表现可说中规中矩,特别在甚少接触歌剧的状况下,能有这样的成绩已是难能可贵。比较明显的可议之处是,每一幕终结时,铜管乐器的咆哮几乎完全压制了弦乐与木管乐器的声部,连合唱团的声音也遭淹没。这种情况除了已经失声的卡拉富外,大概没有人会乐于见到。

 

文字|陈澄和  音乐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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