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剧情的发展,李元昊的花脸由志高气昻的鲜艳脸谱,渐变成血气衰退的素脸;而宁令哥的俊扮则由天真无邪的本脸,终至血气迸发的花脸。强亦弱来,弱亦强;《西夏王》敷演了一出杀皇后、夺子妻、子弑父的性格悲剧。
去年十月下旬在台北举行的「大陆地区戏剧家专题讲座」中,最后一讲薛若琳先生所谈「兰州艺术节」的一出西部京剧《西夏王》(原名《夏王悲歌》),引起与会学者热烈讨论「历史剧」的议题。当场,相信有很多人都兴起一种不睹不快的感觉。
翌月初,有幸亲临甘肃,在东风剧院观赏了《西夏王》。二个多小时的演出,令人激赏,心情动荡,久久无法平复。
性格强弱之可逆
《西夏王》可以说是一出性格悲剧,展现了一个脆弱的强者和一个强大的弱者的故事。西夏王李元昊为建立王朝东征西讨、叱咤风云。在他的理想中,儿子宁令哥应该和自己一样在血火中顶天立地。然而,儿子却是那样的懦弱,但他的懦弱却又是那样的强大!而强大的元昊在懦弱的儿子面前却又是那样的脆弱。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元昊完成霸业,但并无胜利的喜悦。在继承人的问题上,面对不争气的宁令哥,他陷入两难之境。虽然恨子不成钢,却又是父子情深,在面对辽将要胁杀害俘虏宁令哥时,元昊不顾一世英名,卑恭屈膝向敌人下跪求情。为了「逼」铁成钢,元昊不惜使出不伦手段强占宁令哥爱妻美容,纳为己妃,激迫宁令哥由弱而强,元昊也甘愿死于宁令哥之手。
全剧以西夏史实为基础,掌握西夏王李元昊统治时期「杀皇后、夺子妻、子弑父」的几个细节,但并不拘泥于历史的真实,而是将李元昊的霸业与强夺子妻两件互不关联的事件巧妙地结合起来,在不违背历史人物真实的基础上刻划了人物的性格。是一出深入到内心世界的性格悲剧。
之所以冠称「西部京剧」,主要是该剧展现了地域文化。在舞台处理上,去除布景桌椅的拘限,加上平台的使用,不仅契合了传统戏曲舞台不受时空限制的特性,更赋予演员极大的表演空间。全剧人物服装、化妆等造型极为突出。透过龙套演员的烘托,简洁而生动的突显了西夏王威武的形象;更细致的是在化妆上有所变化,如李元昊的花脸由志高气昻的鲜艳脸谱,随著剧情的发展而渐转成血气衰退的素脸;宁令哥的俊扮,则由天真无邪的本脸,终至血气迸发的花脸。在舞台气氛的营造上,灯光的运用如追光灯的操作,张而不显,加以烟雾的配合,不仅造成舞台大幅度深远层次的视觉效果,而且更能展现充满血气的战场氛围、萧瑟的西北大漠风貌,以及深沉的人物心灵空间。而在旌旗及服装上出现的西夏文字可以说是地域缩影的焦点。整体而论,既忠于传统舞台程式,而又能结合现代剧场科技;既能利用现代剧场科技,而又不受制于传统舞台程式。
西部风貌的京剧声腔
中国传统戏曲分类的基准,主要来自语言声腔的不同;京剧演化的发展过程,也就是京剧音乐的改革过程。既是西部京剧,《西夏王》在唱腔上就有一定程度的西部化。在不损及京剧曲调程式下,《西夏王》以四平调为基调,揉进了流行于西北的梆子腔戏曲音乐、敦煌古乐,以及西北地区广为流传的民歌「花儿」作为幕后女声独唱、合唱,颇具抒情及承启的作用。整个音乐声腔,不但渲染了西部风情,同时也强化了悲剧深沉庄严的气氛。伴奏乐队文场除了既有的京胡、二胡、月琴、三弦、大小唢呐外,还加上笛子、箫、琵琶、洋琴、大阮、中阮、中胡、笙、大提琴、大法号、贝司,武场在单皮鼓、大小锣、铙钹外,还运用了吊钗、定音鼓等,几近国乐团的规模,除了伴奏歌唱,还能渲染气氛,是独具一格、具有西部风貌的京剧声腔音乐。
饰演李元昊的陈霖苍出身梨园世家,外祖父言菊朋为言派唱腔创始人,父亲陈永玲为新四小名旦之一,都是著名京剧演员,陈霖苍本人则师承名净尚长荣。在人物性格的诠演上,陈霖苍既掌握到一代枭雄西夏王的壮阔气势,更将其内心的沉郁、忧虑等英雄末路的绝境,表达的淋漓尽致。此外,他的音域宽广、音色优美,尤其惯用喷口而出的「劈音」吐露内心的悲痛,凄惋而动听
文字|牛川海 文化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