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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民族导演学派的谛造者─焦菊隐(1905〜1975)。(田本相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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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民族导演学派的缔造者 纪念焦菊隐九十冥诞

十一号是大陆前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总导演、也是中国重要剧场导演焦菊隐九十岁的冥诞。焦先生是早期话剧运动当中,少见之兼具理论学养及剧场实践经验的人物。他在剧场内所持续推广的「诗化的写实主义」、剧场美学上所创建的「心象说」,都値得今天的剧场工作者关注与了解。

十一号是大陆前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总导演、也是中国重要剧场导演焦菊隐九十岁的冥诞。焦先生是早期话剧运动当中,少见之兼具理论学养及剧场实践经验的人物。他在剧场内所持续推广的「诗化的写实主义」、剧场美学上所创建的「心象说」,都値得今天的剧场工作者关注与了解。

焦菊隐是中国杰出的导演。

焦菊隐还是一位在新诗、戏剧教育、文艺翻译、戏剧理论等诸多领域都卓有贡献的学者。

勤奋的求学过程

焦菊隐于一九〇五年十二月十一日出生在天津一个贫困的家庭。他曾几度失学,但这未能消磨其意志。小学六年级便和同学们组织剧社,编演新剧。因读书成绩优异,小学毕业即被保送进入直隶省立第一中学。于天津汇文中学读高中二年级时,又因成绩突出,学校破例批准其提前毕业,并保送他进入北平燕京大学。

他完全是靠自己挣钱交纳学费维持生计而读到大学毕业的。同时,他还编创剧本,翻译剧本,写诗歌、小说、散文等。这不仅是因为他可以获得到稿费,同时也是由于一分对文学的兴趣。在此期间,他出版了诗集《夜哭》、《他鄕》等。他始终保持著对演剧的爱好,热衷于演剧,曾因演出熊佛西的多幕剧《蟋蟀》,为军阀所不容,遭到通缉。

一九二八年大学毕业之后,他曾担任北平市立第二中学校长、国立北平硏究院出版部秘书。一九三〇年到一九三五年初,焦菊隐受李石曾之托,创办北平戏曲学校并任校长。这不仅使他对中国的传统戏曲有了深刻而系统的了解与硏究,而且对戏曲教育的革新也作出了贡献。

一九三五年秋,焦菊隐毅然辞国赴法留学,入巴黎大学做硏究生,攻读文学博士。潜心深入钻硏中外戏剧,于一九三七年完成博士论文《今日之中国戏剧》(署名焦承志)。同时并撰写了两篇副论文《唐、宋、金、元的大曲》、《亨利.贝克戏剧中的社会问题》。他的论文答辩顺利通过,获得巴黎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其论文《今日之中国戏剧》由巴黎德罗兹书店列入《世界戏剧丛书》出版。

持续的投入导演工作

一九三八年到一九四五年,正是抗战期间。八年间,他先后在广西大学、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中央大学、四川社会教育学院任教。其主要精力仍然放在戏剧的教学、导演、硏究和翻译上。但对其后来的创作影响最为深远的,是他翻译了丹钦科的回忆录《文艺.戏剧.生活》和《契柯夫戏剧集》。此外,他还翻译了匈牙利作家贝拉.巴拉兹的剧本《安魂曲》。

一九四六年到一九四八年。抗战胜利后,焦菊隐回到北平,在北平师范大学任西语系主任,这短短的三年时间,却是焦菊隐艺术上相当重要的时期,他应演剧二队邀请导演了《夜店》(柯灵、师陀根据高尔基的话剧《底层》改编),以其写实主义的诗意手法而轰动了北平剧坛。之后,焦菊隐筹建北平艺术馆,先后建立了话剧实验剧团和平剧实验剧团。

如果说,前此所执导的戏还显得平淡,那么,下面这两出戏则使他的导演艺术真正大放光彩。焦菊隐为平剧实验剧团导演的欧阳予倩的新京剧《桃花扇》,以及为原北平戏曲专科学校的学生成立的校友剧团导演的《铸情记》,都因他把新的导演方法注入古老的剧种之中,而受到戏剧界的重视。《铸情记》系焦菊隐根据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改编,首开莎剧改编为京剧上演的先河。

一九四九年到一九六五年,是焦菊隐艺术道路上最辉煌的时期;他的艺术成就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他和曹禺、欧阳山尊、赵起扬创建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他的地位和功绩犹如史坦尼斯拉夫斯基之于莫斯科剧院一样,是北京人艺的缔造者。二,他作为北京人艺的总导演,同北京人艺的艺术家一起,创造了一批堪称经典的剧目,如《龙须沟》(一九五一)、《虎符》(一九五六)、《茶馆》(一九五八)、《关汉卿》(一九五八)、《蔡文姬》(一九五九)、《武则天》(一九六二)等。同时,也造就了一批表演艺术家,如刁光覃、舒绣文、于是之、朱琳、赵蕴甘、英若诚、董行佶、林连昆、朱旭、任宝贤等。三,在他的导演实践基础上形成了一个具有中国作风、中华民族气派的导演学派;也可以称作焦菊隐导演学派。

探索诗化的写实主义

话剧作为外来的戏剧形式,同中国的戏曲是两种不同的体系。当话剧传入中国后,中国也即开始了对西洋话剧的本土化过程。

从「文明戏」到抗战戏剧,这种本土化的过程,十分顽强地表现出来。其中一个突出的发展线索,即中国话剧的诗化。从田汉到曹禺、夏衍、吴祖光,可看到中国话剧创作上的诗化写实主义的发展轨迹。如此对外国话剧作创造性地转化,正可以看出中国戏曲的剧诗美学传统所衍化而产生的影响。

焦菊隐艺术精神的核心,是他那种敢于突破传统、敢于创新的勇气和胆识。有的学者把焦菊隐作为新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演剧体系的代表人物,这是不准确的说法。他的确对契柯夫、丹钦科到斯氏都有著深刻的硏究,但是,当「一面倒」的学习史氏体系,并把它当成唯一的学习对象时,此处就有很大的问题了。焦菊隐在执导《龙须沟》时,便对这种盲目地照搬模仿的时潮,表现了一个艺术家的淸醒和超越。

他说:「还有一个现象,也相当普遍地存在著,那就是:生呑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心理准备过程的理论,无原则地否定形象,认为凡是形象全是形式主义。试想演员整个取消了足以传达出内心思想与情感活动状态的形象,就连最主动、最自然、最生活化的举止动作,也都认作是仇敌,那会有什么结果呢?角色必然会个个变成了得瘫痪症的人物。」这在当时说出这些见解是了不起的。也就是在排演《龙须沟》中,结合他过去的经验,提出了「心象说」。这是焦菊隐演剧理论中最具创造的部分。

融合中国诗学与美学的「心象说」

「心象说」是焦菊隐根据中国艺术的诗学传统、中国戏曲的表演艺术美学原则;以及参照如狄德罗和哥格兰的演剧理论和方法而提出的。它的要点有:一、他认为要创造形象先要有「心象」,他甚至说:「没有心象就没有形象」。焦菊隐强调「从生活出发」,但也反对简单地模拟生活动。他认为演员应该在生活的体验和积累中,结合剧本,先孕育一个「心」中之「象」。

他有句明言,「你要想生活于角色,首先要叫角色生活于你」。他还说,「演员的创作,要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先培植出一个心象来,再深入找其情感的基础。」在他看来,心象孕育的过程即角色创造的过程。二,在上述基础上,他又提出「先找类型,最后再形成典型」的方法。作为获得「心象」的又一环节,这是一种从一般到个别,从普遍到特殊,从共性到个性的方法。

北京人艺的演员于是之对此作了他个人的阐释:「一个角色身上,一定有一般人所共有的东西;其次是他那一阶层人所具有的东西;第三才是你这个人(特定的人)身上特殊的东西。他(焦菊隐)引导演员从类型入手去了解生活,这种做法很有深意。」

焦菊隐特别反对到生活中找现成的「典型人物模特儿」,只有从众多同类型的人物中,经过孕育、提炼、整合,才能真正创造出典型的形象来。最后,他还特别强调「要反复练」,这里的「练」是别有深意的。

焦菊隐曾说:「吸收到外在的东西,要反复练,摸到它内在的思想感情,排练时不要模仿,思想感情到了自然出来。」在他看来,由外也可影响到内。反之,由内也可影响到外,反复练,不是机械的,而是熟能生巧,也能因熟而走向化境;「练」,是从心象转化为形象重要的途径。

以上三点,是一个有机的联系,是辩证的统一,焦菊隐的心象学说强调调动和发挥演员的创造性,让演员在从内到外,从外到内,反复层进,相互激发的过程中,使角色不断地充实丰满起来。

心象说并非一篇短文所能说淸楚的。但笔者必须指出它是一个创造。焦菊隐以其深厚的艺术修养,以中国诗学中的「心象」、「意象」范畴,以中国的书画美学,融汇进史氏的表演理论和方法。

北京人艺的艺术家常引用郑板桥的《题画》一文作为心象学说的佐证:「江馆淸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然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这里颇道出心象到形象的生成先后,以及创造的深化过程和其辩证关系。

将西方演剧理论、方法中国化

焦菊隐确实把西方话剧的演剧理论和方法中国化了,使其具有了中华民族的诗性灵魂。于是之在焦氏学说的薰陶下,深有体会。他也特别强调向中国传统的艺术理论汲取营养,他说:「要吸收姊妹艺术,譬如拿一篇〈画论〉来,他讲画人物,不管中国画或西洋画论,你可以触类旁通地从美术、雕塑、摄影等各种艺术理论中寻找我们创造人物时値得参考的东西……咱们这个老是自己说,你说你演好了你自己也没看见,所以很难说得淸。看诗论、画论,有时对我们帮助更大。」这些都是焦菊隐演剧理论和方法中,具有民族艺术神韵的地方。

焦菊隐导演学派的内容是十分丰富的。我以为在中国的话剧导演艺术家中,从洪深、张彭春到黄佐临等,我们应当可以说,焦菊隐是一位集大成者,是一个杰出的代表。

在他手中,实现了话剧导演的民族化的转化,并自成系统。当然,这不是一个终点。但焦菊隐的学说是应当作为中国话剧,乃至世界话剧理论宝库的一份遗产,而应该给予珍视和发扬的。

 

文字|田本相  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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